Elllllite | 1 points | Jun 04 2022 10:46:05

6.4，我们在怀念什么

说起6.4和它的纪念日，老实地讲，我之前的关注并不连贯。或者干脆说，小学时得知这件事给我带来的更多的是新鲜感——那也只是“了解”本身成为了可以向人炫耀的资本。

之后的岁月里，我也从未超出过这一步，那时主要是自己的原因，我试图视而不见，将“事件”本身的残酷、血腥和沉重归结于他们，而不是我们——我天真且愚蠢地认为他们是不幸的，我们是幸运或者说正常的，而在正常的幸运面前，不幸是没有参考价值的。

正因为如此，对于纪念日，我的感受也是一段时间的异常罢了。更何况到了2019年，30周年本身的意义也被香港的情况所覆盖——6.4，它的幸存者四散奔逃，垂垂老矣，加害者扭曲黑白，穷追猛打，更重要的是，作为旧时代的惨痛收尾，在新时代有了替代对象这件事，会让刻意的遗忘变得更快。回忆历史这件事都成为了历史，1989年广场上的学生虽然年轻，但对我们而言已是老者，不是吗？

所以除了怀念一段往事外，我们还能怀念什么呢?实际上就连这个问题，2019年的我，已经上了大学，和当年广场上的学生同样岁数的我，也问不出来，更不要说回答了。因为我知道却不在意，了解却不关心。当然，那几年持续的时局转变不可能感受不到，但与其说自私到冷漠，不如说是恐惧到逃避。

我还年轻，我害怕面对——作为清醒的中国人必将被毁灭掉的宿命。

历史讽刺的正是，2019年之后，中国彻底开始地覆天翻，或者说，属于我们这代人的地覆天翻。我越是害怕被毁灭，现实越会残酷和无情地毁灭我，这当然是个漫长的过程，也可以说，这个过程本身，就是毁灭。

毁灭的结局虽然早就注定了，但具体的走势却各有各的不同。当我们因为挨到铁拳而被迫直面现状时，现状已经因为父辈们的妥协和我们自己的绥靖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血脉不断被懦弱稀释的下场，就是在已知会死的情况下，死得更加屈辱，更加窝囊。表面上，我们是不必选择6.4、不用选择6.4；内心里，我们是不想选择6.4、不敢选择6.4；实际上，我们是根本不能选择6.4。不是说再没有有勇气的人了，而是再没有有信心的人了。在丧失信心——国家恶化——丧失信心……这个恶性循环中，6.4成为绝唱。

原来剧本狗屎结局写好的情况下，我们才是不幸的和正常的，他们才是幸运的，而在正常的不幸面前，幸运同样没有参考价值。我们还年轻，却比他们多出几十年驯化出来的老人斑，谁更稚嫩?

直接从怀念的角度看的话，最开始因为“苦痛是他们(那代人)的，跟我们无关”所以怀念血腥的往事，到现在“苦痛是他们的，也是我们的，但他们的时代尚未糜烂彻底”而怀念稀有的幸运，我们一直都只是在怀念他们。我觉得，其实要是把6.4过度特殊化，就会和过度平凡化一样，让人失去怀念的兴趣——

如果清醒的中国人的宿命必将是毁灭，那么我们和他们，又有什么分别呢？如果他们真比我们更幸运，我们的时代真比他们还要荒诞野蛮的话，那么生活在当今中国的我们，是不是也值得被怀念呢?1989年的他们因为6.4被记录下来，被2022年的我们怀念。2022年的我们，如果到死都果真没有6.4这样的运动，未来又有谁来怀念我们呢？靠什么来怀念我们呢？一个又一个的抗疫胜利吗？如果果真没有人的话，那不是只能我们怀念我们自己了吗?

我们明明一样经历了苦难啊！不是吗?

于是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就是昔日广场上踌躇满志的我们，我们就是现在疫情下无可奈何的他们，行为因为基因的代代筛选而显得懦弱并无关系，只要拥有一个敢于清醒的心去追求自己的尊严和自由便永远没有高下之分。他们因为一代人的6.4而有了每个人的6.4，我们会因为每个人的“6.4”而有了一代人的“6.4”。

无论哪一个，都值得我去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