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lajjimier | 1 points | Jan 14 2022 17:04:54

某年某日

把尿撒在瓶子里是极度堕落的事情，我是很后面才认识到这点的。因为1818黄金眼里有个偷外卖的人，他穿一身黑色羽绒服，白色板鞋，船袜，露出脚踝，头发像没洗掉泡沫一样形态奇怪，被保安和一群小年轻闯进门来，用手机拍他，他想说点什么，头晃来晃去，手也动弹着，但说不出话，被闯入的人群大惊小怪的声音镇压了。

满地垃圾，窗台上摆着深红色的尿液，装在大桶的饮料瓶里，像是一种泡好的茶。视频的弹幕们惊讶且不理解，说什么”怎么不去厕所“？”我们学校也有这么一个奇葩……“等等。

住校时，我的上铺是个很白的男孩，他有一点点肌肉，最爱在晚上做俯卧撑，他旁边是个空床位，放着许多饮料瓶，想尿尿的时侯就跪在自己床垫边上，把胯部挺出去，拿起瓶子对准了嗤嗤的尿，我们听的清清楚楚，随后他旋紧瓶子，全身移动到窗户那边，伸长胳膊拉开窗户，把瓶子扔出去，一个很漂亮的抛物线，在楼下引起装满了水的气球爆炸似的声音。

曾经差点砸到过人，那是一个停电的夏天夜晚，没有空调，我们躺在床上非常难受，汗水就是不停的从皮肤里挤出来，濡湿被子，让我们皮肤发痒，变红，油腻腻的，像是抓了一手辣椒油没洗手就去挠背一样，还没处冲凉。

几个楼的宿管大妈坐在楼底下聊天，我们听得清清楚楚，但不知道具体方位。上铺开始尿尿了，然后旋紧，扔出去，啪！大妈们不再说话了。

”谁扔的！“

”上去找，挨个门检查！不要以为抓不到你们。“

她们似乎真的上来了，会是很大动静的，如果她们愿意的话，总能查出来……上铺应该有点害怕了，我隔壁床的班长嘟囔着说：”看你这回怎么办。“

结果没有谁来敲门，没有谁闹事。后来装满了尿的瓶子不再扔下楼，而是摆在空床上，积累到三四瓶后和垃圾一起扔下去。

后来不住宿舍了。

一个小出租屋，白色廉价瓷砖地板，白色墙，两个蓝色的包海绵的床，上面是棕色小熊带着红绿色装饰的圣诞铃铛花纹，非常肮脏，有些地方开裂，里面是深黄色的海绵，我吃过一点，味道奇怪。

我在其中一张床上，躺在两个人中间，大个子G，又白又胖，不说话时让人有点害怕，是个刻薄的富二代，已经不是处男了，且认识一些道上的小混混，有一次在宿舍住的时候，半夜门被人踹开，十几个人闯进来，把他叫下床要打他，他说”先别打“，然后拿出手机找人，最后双方都认识一个学长，他逃过一劫。

小个子L，脸有很多痘坑，时常长一个冒着脓头的粉红色疙瘩，看起来很硬，在发热。他龅牙，嘴巴和脸不在一个平面上似的，嘴唇上撅，家里没钱，性格随和，不混社会，是个和我一样老实单纯的学生。

G拿着手机播放L最爱看的《行尸走肉》，两个人侧躺着朝向彼此，像历史课本上在床上吸鸦片的清朝人，我在中间躺着，双手贴在裤管，只有一个头勉强从下面挤上来。

那半个月学校组织的暑假补习班放假，家长不知道，我也没回去，一直在同学的出租屋和网吧到处混迹，漫无目的。我们看了一下午，G不住品评这个电视剧有多么不合理，L完全不接受，在他眼里《行尸走肉》什么都好，在辩不过时他会人身攻击说G是个傻逼，所以他说的任何话都是脑残话，不值一提。G总会让着L的，两个人像是老夫老妻，但他俩绝对不是男同。

G一开始做出不愿还击的姿态，说些”我傻逼？切……“的话似乎要认输了，然而他絮絮叨叨的说L是穷逼，没见过好的，父母也是傻逼等等，非常伤人，让人始料未及。

我担忧的看着L，L如我所预料的一样面色尴尬，像是被人打了一顿，脸变得有点白，心情恐怕也糟糕了。人人都知道吵架最忌讳提这些现实的东西，家境、父母，这代表你是真的恨对方，而不是玩玩而已，这就没意思了。

我只有刻意的伸懒腰，问他们俩：”晚上吃什么？“

这是非常经典的转移话题行为，但行之有效。G说吃炒拉条，L说随便。我们仨穿上外套，拿好钱，打开门时楼道漆黑一片，和鬼片里似的，发蓝，发紫，整个眼前表象莫名其妙有种尸斑的气质。有一家人在煎东西，油们似乎在鼓掌，不知道在做什么东西，这个楼所有房间都很小，我很可怜在这里做饭的人，他们大概率成家了，否则会像我们一样出去凑合。

在这种地方成家的人随时会自杀的，有其充足理由，这是个很荒凉的地方，没有工作机会，全是失败者，贫民窟都不算，世界的边缘，一片荒原，文明的缝隙，有很多房间空着。每个住在这里的孩子都不会学习好，都会沉默寡言，被富家子弟欺负，被父母想办法大骂，最后成年，非常失望的发觉自己的处境，回到家里像只困兽想自己的出路。

女人都会烫同样的发型，穿着黑色皮衣，绿色毛衣，胸部很大，脸冻得红扑扑，同样的龅牙，眼睛歪斜，皮肤很差。男人都会满口脏话，懦弱的不可救药，在外面受了气回家就给孩子一耳光，他们不应该离开父母结婚生子的，可他们的父母也差不多是这样。

最重要的是这里非常无聊，和荒原中穿插的那条公路一样，上百公里一簇而过，之间没有任何风景，卡车司机会在这里睡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