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支那人的一生

Ok_Earth_7545 | 1 points | Jan 08 2022 20:35:52

某支那人的一生

你在这个国家的诞生只是某种偶然，当你战胜了数十亿竞争者，又没有被街道计生办扼杀在母亲的腹中才得以呱呱落地——十几年或几十年后，在午夜时分深思的你不禁想到，这究竟是一种幸运还是残酷的咒诅？

你的父亲与母亲都双双忙于工作，当你刚刚走出摇篮没有多久，他们就迫不及待地将你送进了托儿所或幼儿园——他们在那里可以短暂地将为人父母的责任负担交给某个并不熟识的中年妇女，此刻你对他们而言仿佛如同一种负担。你为他们的无情迷惑了很久：为什么当他们把你交到某个“阿姨”手中后就那样绝情地离开，他们是不是就如此要抛弃你？那时你绝望地嚎啕大哭，哭的满脸赤红。

你上的是一所平平无奇的小学，所受的折磨也是平平无奇：那个身材肥胖的中年女教师，手拿板尺，好像邻居养的那条凶神恶煞的大狗在教室里不住地徘徊，你生怕被她狠狠咬上一口——一个汉字的笔画歪斜了？一首古诗的词句被记错了？“啪！”，火辣辣的痛霎时点燃了你的手心，吃痛的你不禁要缩回手掌，可老师并不乐意，她把戒尺威胁般地举得更高：“伸出手来，还有四下！”在放学后，当同学快活地奔出校门，你还徘徊在走廊背着：“ 天安门在那天成为了欢乐的海洋...”，可是你不时望向被夕阳映照的天空，心中不明白背这样的课文意义何在，或者，这样的生活意义何在——过早来临的苦难向你逼问这个沉重的问题。

升上初中后，你还是觉着小学的生活更加安逸——你的父母通过艰难的关系打点最终将你送入了这所重点初中（是的，在这个想象力贫乏的国家中，几乎什么人与事物都要分出重点与非重点），你不得不承受某些无谓的竞争：周考，月考以及期中期末考——可以说你的学校生活无非是等待考试与进行考试。可是你对于这段时间的回忆，更为鲜明的则是关于同班的那个面貌可爱的女孩，虽然时至今日她的面貌早已模糊，但是她带给你的那份最初幸福的体验却从未消磨——然而班主任眼镜后的目光却早早地将一切看透，在一次谈话后她泪水涟涟走出办公室，在此之后她甚至再也不同你说一句话。——多年以后，你的外国朋友们在餐桌上激动地讨论着自己的初恋与在公园中的青涩初吻，你苦笑，此时你的视线中仿佛又再次浮现了她的模糊轮廓...

无论高中学校在宣传册中如何渲染自身的种种特点，但是这不过是好听的骗局——你这三年生命中所最应尽的义务仍是做题，你将自己的精神与目光都浸淫在漫漫题海：三角函数，物理公式以及如何以一种特有的八股文体去大谈我们实际不曾拥有的精神。某个冬天，你走出封闭的大门准备开始寒假，却觉着眼前的大街相当陌生，然而并不是由于隔离太久，只是你近视了——你发现自己连三十步外的招牌都看不清楚，可是你没有办法，你趁着短短的一周寒假配上一副眼镜，然后回到学校这座围城中继续将自己按入汹汹其势的题海。

一场决定你未来生活命运的考试结束了，很短，几乎只有两天——然而你却花费了整整12年光阴去为它做准备。有人滥情地说，这是一种生活的考验，是一种命数中的成长；甚至还有人更为滥情地说，一个人如果没有在他的生命中经历一场这样的考试，那么他的生活则无意义——你只觉着他们可笑。最终父母还是为你做了决定，你（更应说他们）选了计算机。

大学既像卡夫卡笔下的 "Das Schloß"，又如钱钟书笔下无形的围城，让人捉摸不透，在其中有千般生存法——然而刚刚被解放的你选择的是最为安逸的一种，你整日安眠高卧，整日不起，跌跌撞撞地度过了第一学期，可是在新年时分，不及格的通知比起返乡的火车来的还快——然而父母却不愿再去训诫些什么，他们并不知道你在大学过一种怎样的日子，他们佝偻的腰身在你身前显得滑稽地矮小（当你回忆以往与他们的冲突，再望见他们的今时形象，似乎那些回忆不过是幻觉）。然而你还是决定去投身恒久不变的做题事业——不过这次你是自愿如此。

你毕业了，以平凡的成绩毕业；你找到工作了；一个负担颇重的工作；你衰老了，以平凡姿态逐渐衰老。在工作不断的重压之下，身体暗暗发出警告意味的呻吟：你的头发成百上千地掉落，你感到腰上与颈椎似乎挂了铅，你觉着似乎自己睡整整一月还是困顿不堪，可是你忽视了，业绩与上司的青眼是你所关心的。很快地，某次加班后，你在医院的病床上醒来，医生给你一份报告，说明着你的健康如何摇摇欲坠。

你决定出国，你决定逃离。可是未知的忧虑还是紧紧地抓捏着你的心：你不知道未来前景如何，你不知道自己年近而立还要去读硕士是否年龄太大，这些因素摇摆着你的决意——可是当你同诸多公司的人事谈论了自己的情况后，你的决意却又愈发坚定——你还是发了申请，买了机票，办了签证与护照。

当飞机起飞，同地面逐渐遥远，建筑与人都化作大地上不可见的蚂蚁时，你似乎如同开悟似地去审视过去在这片土地上的自身经历与苦难——你望向碧蓝天空深处一朵似房子般的宽大白云时，你感到仍然猜不透其中意义。

十年之后，你和一帮金发碧眼的同事应另一位年轻同事的邀请来到捷克度假，那是一个小而美，盛产哲学家与作家的思想国度。那个来自布拉格的姑娘，尤其热情，尽着地主之谊向你们介绍这座城市，她的故乡的种种逸闻——你偷偷窥着她年轻富活力的面庞，不由深深羡慕起她对自己国家的那种自豪态度——你想，自己也整整十年没有回到中国了。

在中午，你们一行人悠哉游哉地步行到了旧城广场，来自整个世界的游客都在遮阳伞下快活地畅饮冰咖啡，你望见在广场的一角摆放着不少红色底色的告示牌，你走向前，发现上面有着那张举世闻名的青年挡在坦克前的照片，旁边用着颇为蹩脚的英语与捷克语写着几十年前发生在中国某场学生运动的事实——这时，你的一个年轻好事的青年同事走上前，也望了一眼公告牌，随即转头问向你：“怎么，这是发生在您国家的事情吗？”，你怔了怔，却释然的笑了：“那并不是我的国家，我都离开很久了。”，说着你转头走向在露天咖啡馆旁演奏小提琴的街头乐手，准备为他投出几欧分的硬币——看他那副通红的脸孔，显然上午已经在这太阳下晒很久了。

一阵风飒然地吹过，引得在广场中央闲庭信步的鸽子一下扑翼而起——这是布拉格一个美丽且平常的夏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