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KPoohPooh | 1 points | Oct 18 2021 22:38:01

【返乡观察】苏北农村的面子与里子

从上海长途汽车站乘车到我的家乡，约四个小时车程就到了。自18岁离开家乡，到北京上大学起，每年春节期间回家，都寄托着一个游子对根的无限誊念。

回家的路上，载满了乡愁;家乡的餐桌上，盛满了亲情。与亲人团聚，共庆新春佳节，觥筹交错中洋溢着节日的喜庆，推杯换盏间传递着浓浓的祝福。

走亲访友的途中，在繁华的小镇与安静的农村间来来回回，一次次感受着两者之间的巨大差异：小镇犹如面子，簇新而光鲜，日复一日地向南来北往的人们展示着整洁大方的形象;农村犹如里子，隐忍而坚强，年复一年地保持着任劳任怨的品质。

由财富堆砌的荣耀与繁华，在小镇上随处可见。把一线大城市作为学习榜样与模仿对象，小镇上不仅有名牌服饰、豪华汽车，同样有宽阔的街道、大型的公园;而农村依然比较贫穷，变化缓慢。粮棉价格的下跌，以及去年的水灾，使农民的收入下降。农村里缺乏基本的公共基础设施，水泥路仍是奢侈品，不少村庄的道路只是在泥土路上洒些沙石。

统筹城乡，共同发展，仍是一个需要付出不懈努力才能实现的美好目标。

面子光鲜照人

荷兰花海，占地2000亩，投资上亿元，一个仿佛从西方飞来的大型主题公园，为小镇挣足了面子。郁金香、风车、教堂、游艇等，各种别具荷兰风情的元素，纷至沓来，搬迁到这个东方小镇上。

风景只是舞台，明星才是主角。在当地政府的高效组织下，当重金邀请的来自大城市明星登上舞台时，四面八方的居民和村民一齐涌进来，争睹明星长相，巨大的人流量数据成为当地耀眼的新闻，摩肩继踵、水泄不通的场景也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

与荷兰花海相邻，有一家当地上市公司投资建设的住宅小区，以及高档温泉会所，也是小镇面子的一部分。

爱面子，是中国人的传统文化，而面子的装点需要财富作为基础。在城镇化的过程中，广袤的农村与勤劳的农民，一直在默默燃烧自己，让小镇的面子发出夺目的光来。

在千亩良田变为大型公园的过程中，农民失去了他们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土地;在公园、道路、楼堂馆所的建设过程中，农民又成为筹集资金的来源;在一个个商品房小区的销售过程中，农民为子女在镇上购房耗尽毕生积蓄。

任何一个城镇的发展，都离不开实业产业的发展。约一百年前，民族实业家张謇来到这片海边滩涂，并聘请世界上围海造田经验最丰富、技术最先进的荷兰水利专家特莱克规划农田水利。在广大人民的辛勤努力下，建起了一片纵横相连的排灌水系，把盐碱地变为良田。

“兴垦植棉、兴办实业”，张謇当年的壮举成为如今这片土地财富的源泉。数十年来，棉纺织业一直是主要产业。上世纪90年代起，农田边又建起了大大小小的农化厂，成为民营老板的摇钱树。部分洗脚上田的农民进厂当了工人，收入比务农要高出不少，但下班后浑身上下的农药味也让人闻而生畏。

里子期盼改善

小镇是家乡的面子，由政府集中巨资精心打造，发展日新月异;农村是家乡的里子，一直在供给资金、资源与劳动力，宛如一个母亲用鲜甜的乳汁哺育了小镇的发展，并承受了农化厂、养殖厂曾经肆无忌惮的污染，如今老了，也在期盼获得关心与改善。

相识了数十年的邻里乡亲，现在已满头白发。隔壁邻居大哥大半辈子造了很多水泥石桥，他年轻时爽朗的笑声，至今在耳边回荡。近几年，虽然农村需要修建的桥梁仍有许多，但苦于资金不足，工程越来越少。无活可做的时候，大哥就撑起小船，在小河里捕鱼以贴补家用。有很长一段时间，一家大型养猪场向小河大量偷排猪粪，污染了河水，也堵住了农民捕鱼谋生的路子。后来，邻居大哥越发沉默，腰背也开始佝偻了。

邻居大嫂年轻时嫁来村里后，数十来一直保持着乐观、热情和勤劳的品质。她一边种田，一边操持家务。去年，她曾到在北京工作的儿子家居住了一段时间，但最终不习惯城里的生活，又回到了农村老家。

种田收入微薄，不足以应付每年的生活支出和人情来往开支，在农闲的时候进城打工，这是不少村民们的无奈选择。有一位邻居曾在海滩边的一个水产养殖场打工，在一次劳动中受伤致残，不仅未能获得赔偿，而且2万多元工钱至今也已被拖欠了一年多。农民工工钱被拖欠，在苏北地区仍然比较常见。

屋后有座年老失修的石拱桥，桥面破损不堪，并长满杂草，乏人问津，这是农村现状的典型写照。现在，留在农村的大多是上了岁数的农民，80后、90后等年轻的农民子女们则大多选择进城务工。

如何改善农村的现状?如何让留守农村的老龄农民老有所依、老有所养?面对这些问题，近几年村委会非常重视，但却力不从心，因为村里缺乏收入来源，而10年前为了支持工业化和城镇化而背负了数百万元农民集资款债务，单利息就需数十万元。每年春节前，村干部向政府结对支持部门申请资金救助，偿还负债利息，以维护农村稳定，并让村民们过一个安乐祥和的春节，成为头等大事。

面子好看，人见人夸;里子耐穿，冷暖自知。苏北农村面子与里子就在这种差异中相互依存，而人们绵绵的乡愁里依然保持着对美丽乡村的梦想与盼望。

（来源：无界新闻；作者：祁和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