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clee | 1 points | Oct 05 2021 06:31:54

CNN本日報導：流亡至歐洲的中國警探揭露對維吾爾人虐待的細節

原文：https://edition.cnn.com/2021/10/04/china/xinjiang-detective-torture-intl-hnk-dst/index.html

(CNN)在新疆，逮捕是從午夜後開始的。

一名前中國警探向CNN表示，在這個中國的遠西地區，上百名荷槍實彈的員警會在維吾爾社群裡挨家挨戶的搜索，把人們從他們的家裡拖出來、銬上手銬戴上頭罩，還會警告要是他們敢反抗就得挨槍子兒。

「我們在一晚的時間內強制把（他們）押走，」他表示。「如果一個縣裡的這個區有幾百人的話，那你就得逮捕這幾百人。」

為了保護他還在中國的家人，這名現在是舉報者的前警探要求只被叫做老江。

在這場在歐洲他流亡的地點進行、為期三個小時的訪談中，老江向CNN揭露了他稱之為在拘留營體系中系統性對維吾爾人──中國多年來一直對此表示否認──進行虐待的珍貴細節。

「拳打腳踢，（到他們）鼻青臉腫為止，」老江表示，回憶起過去他跟他的同事會如何審問在警方看守所內的拘留人。「到他們跪在地板上哭號為止。」

在他在新疆的日子裡，老江表示每一個拘留人都會在審問過程中被毆打──男人、女人和14歲大的孩子都不例外。

他表示，審問方式包含了把人栓到金屬或木頭做成的「老虎椅」──一種被設計用來讓嫌疑人動彈不得的椅子──上、把人從天花板上倒掛、性虐待、電擊還有水刑。受刑人常常被迫連續幾天保持清醒、不吃不飲。

「每個人的花招都不一樣。有些人甚至還會用上鐵橇，或是帶鎖的鐵鍊子，」老江說。「警察會踩踏嫌犯的臉直到他招供為止。」

這些嫌犯被指控參與恐怖活動，老江說，但他相信在他經手逮捕的幾百個囚犯中，「沒有一個」是真的有犯罪的。「他們只是尋常人，」他說。

老江說，在警方看守所的虐待只有在嫌犯認罪後才會停止。接著他們就會被轉到別的機構去，像是監獄或是由獄卒管理的拘留營。

為了確認他證詞的可信度，老江向CNN展示了他的警察制服、官方文件、照片、錄影、還有他在中國時的身分，基於保護身分的理由這些多半沒辦法公開出版。CNN有向中國當局提出有關他指控的這些事項的詳細問題，但目前仍未有回應。

CNN無法獨自確認老江的說詞，但他回憶的許多部份都和CNN為了這份報導而訪問的維吾爾受害者的經驗相呼應。已有超過50名前拘留營的受害人向國際特赦組織（Amnesty International）提出了證詞，160頁的報告《好似我們是戰爭中的敵軍：中國的對新疆穆斯林的大規模監禁、虐待與迫害》(Like We Were Enemies in a War': China's Mass Internment, Torture, and Persecution of Muslims in Xinjiang)已在今年六月發表。

美國國務院估計，自2017年以來，目前約有最多兩百萬名維吾爾人及其他少數族裔曾被拘留在新疆的拘留營過。中國表示這些營地是用於職業培訓，目的是在與恐怖主義及分離主義作戰，且一再地否認在此地區內的人權侵犯。

「我想要再次重申，所謂在新疆的種族滅絕不過是別有居心的謠言和彌天大謊。」中國外交部發言人在六月的一場記者會上曾如此表示。

在上周四，新疆政府官員甚至在記者會上介紹了一位他們宣稱是前拘留人的男子，而他否認了營中有發生虐待，表示這類指控是「徹底的謊言」。目前尚不清楚他發言時有沒有遭到脅迫。

「每個人都得要達標」

老江說，當他第一次被派駐到新疆的時候，他渴望的無非是到那邊去協助擊敗威脅他國家的恐怖主義。而且在警界打滾了十年，他也企盼著能夠因此升職。

他表示他的上級問他要不要這個缺，告訴他「分離主義者妄圖分裂祖國。我們得把他們趕盡殺絕。」

老江表示在中國的「嚴打」反恐行動的高峰中，他被從中國本土他原本的崗位上派了「三四次」到新疆的數個地區去。

啟動於2014年，《嚴厲打擊暴力恐怖活動專項行動》提出了一項大規模對當地少數民族的監禁行動，他們可能會僅僅因為「配戴面紗」、「留大鬍子」或是生態多小孩而被送進監獄或是拘留營。

老江向CNN展示了一個由北京在2015年發布的正式紀錄，號招中國的其他省分一起加入與恐怖主義戰鬥的行列，「在傳達習近平總書記精神的重要指導的同時聆聽反恐工作的報告。」

老江被告知，約十五萬名的協警以一項被稱為「援助新疆」的計畫而被從中國各省徵召，這項計畫鼓勵本土各省向新疆提供援助，其中包含了公共安全資源。這份短暫的差事有著財務上的回報──老江表示他在此期間的薪資是他平常的兩倍，還附加有其他的福利。

但很快的，老江就對他的新工作──還有鎮壓的目的感到幻滅了。

「我第一次去那邊時我很驚訝，」老江說。「那邊就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許多餐廳和商家都關門了。整個社會氣氛非常的緊繃。」

在例行的夜間行動中，老江表示他們會收到清單，上面列有要被抓的人的名字，而這是命令的一部分，為的是要達到官方定下的被拘留維吾爾人數目。

「這都是計畫好的，而且是有系統的，」老江說。「每個人都要達標。」

如果有人拒捕的話，那員警就會「拿槍抵著他腦門並且說不許動。你要再動，就等死吧。」

他表示員警還會分隊搜索這些人的住家，並從他們的電腦和手機裡下載資料。

另一個策略則是利用當地的村委會把當地人都叫出來跟村長會面，然後進行大規模逮捕。

老江把這段時期稱之為「戰鬥階段，」表示官方視新疆如戰區，而員警們則被告知維吾爾人是國家的敵人。

他表示警界內，該地區每年至少有九十萬維吾爾人和其他少數族裔被逮捕這件事算是常識。

老江說，要是他自己抗拒這個程序的話，那他也會被逮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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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則只是心理變態」

警方的看守所內的主要目標是要從被拘留人身上挖出口供，而據老江表示，性虐待是其中一種方式。

「如果你要人招供的話，那你會用兩端尖銳的電擊棒，」老江說。「我們會把兩條電線綁在兩端，然後把電線放在被綁好的人的私處上。」

他承認他常常得在審問時「扮黑臉」，但他會避免用最凶狠的手段，而他的某些同仁就不是這麼回事了。

「有些人把這個當工作，還有些人則只是心理變態，」他說。

老江說，其中一種看守們「非常常用的虐待及非人化手法」是命令囚犯強姦及虐待新來的菜鳥。

Abduweli Ayup，48歲，是一名來自新疆的學者，他表示他在2013年8月19號被監禁，當時拿著步槍的警方包圍了他所開設用來教授孩童的母語幼稚園。

在他在喀什警方看守所的第一晚，Ayup表示他被超過十二名被獄卒下令「一次三個四個上」的中國囚犯強姦，這些獄卒還親眼看著整個過程。

在要他彎下腰前，「獄卒要求我脫掉內衣褲，」他說「拜託不要，我哭著跟他們說，請不要這麼做。」

他說在侵犯進行到一半時他就昏過去了，醒來時身邊都是他自己的嘔吐物跟尿液。

「我還看到蒼蠅，都在我身邊繞著，」Ayup說。「我感覺自己連蒼蠅都不如。因為沒有人能折磨牠們，也沒有人會強暴牠們。」

「我看到那些人在嘲笑我，還說『他真弱啊』，」他說。「我一字一句都聽到了。」他說這樣的羞辱在隔天又繼續了下去，獄卒還問他「你過得好嗎？」

他說他之後被從警方看守所轉到了拘留營，最終在被迫承認犯有「非法籌募資金」後於2014年11月20號被釋放。

他被拘留的時間是在當地開始大規模鎮壓之前，但其內容與多年來維吾爾人抗議內容中那些用來鎮壓少數民族人口的策略相互呼應。

CNN仍在等待中國政府對Ayup的證詞做出回應。

現居於挪威，為了保存他的文化，Ayup仍在為孩童撰寫維吾爾語書籍並進行教學。但他表示他在被虐待時所受的創傷將會跟著他直到永遠。

「那是我心口上的一道傷，」他說。「我永遠不會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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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把我們吊起來打」

現居於荷蘭的Omir Bekali同樣在為他在拘留營內的經驗而掙扎不已。

「我們（在營地內）遭受的痛苦和折磨永遠不會消逝、永遠會在我們腦內徘徊，」今年45歲的Bekali對CNN表示。

Bekali在新疆出生，母親是維吾爾人而父親是哈薩克人，他在2006年時移居哈薩克並取得國籍。他表示他在2017年3月26日出差到新疆時遭到拘留，一周後，他在克拉瑪依市一間警局的地下室裡被審問並折磨了四天四夜。

「他們給我坐老虎椅，」Bekali說。「他們把我們吊了起來並毆打我們的大腿、我們的臀部，用的是木棍或是鐵鞭子。」

他說警方嘗試要逼迫他承認資助恐怖主義，而他接下來八個月都是在不同的拘留營內渡過的。

「當他們第一次給我的腿上鐐銬時，我馬上就明白我這是下地獄了，」Bekali表示。他說囚犯的手腳總是得戴著沉重的鐐銬，迫使他們低著身子，就算在睡覺時也不例外。

他表示他當時的體重少了一半，並說他出來時「看上去像具骷髏」。

「我從這樣的心理折磨中倖存的原因是因為我是個虔誠的人，」Bekali說。「我要是沒有我的信仰的話是絕對撐不過來的。我對生命的信念、我對自由的渴望讓我活了下來。」

在他被拘留在營地時，Bekali表示有兩個他認識的人沒能倖存。他還說他的母親、姊妹和兄弟也在拘留營裡，他並被告知他的父親在2018年9月28日死於新疆，當時他正被拘留。

新疆政府當局在上周三的記者會中回應了CNN有關於Bekali的問題，他們確證了他的確曾因被懷疑與恐怖活動有關而被拘留了超過八個月。但官員們表示他宣稱被虐待和家人被拘留的部分「完全是謠言和汙衊。」，他的父親是死於肝癌，而他的家人「目前正平平安安地過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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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罪。」

在他位於歐洲的新家中，前警探老江常常輾轉反徹數小時而不得入眠。那些被拘留者在營區內受的折磨常常在他腦內回播；他感覺自己就快要崩潰了。

「我現在麻木了，」老江說。「我抓了這麼多人啊。」

前囚犯Ayup也常常夜不能寐，常常受到他在營區內的時光的夢靨所苦，而且還無法擺脫有人一直在監視他的感覺。但他說還是原諒那些折磨他的獄卒。

「我不恨（他們），」Ayup說。「他們每一個人都是那個系統的受害人。」

「他們自己把自己判在那邊了，」他接著說。「他們都成了罪犯；他們都是那個犯罪系統的一部分。」

老江說，即便在他派駐到新疆之前，他就已經因為日漸猖獗的腐敗而對中國共產「感到失望」了。

「他們假裝自己在服務人民，可他們自己就是一小搓人想搞獨裁啊，」他說。藉由逃出中國跟坦白他在中國的經歷，他說他想要「站在人民這邊」。

而現在，老江知道自己是回不去中國了──「他們會先打掉我半條命，」他說。

「我會被逮捕，然後麻煩可大了──叛逃、叛國、洩漏國家機密和意圖顛覆，（我）一項都跑不掉，」他說。

「光是我給維吾爾人講話（就代表我）就有可能被控參與恐怖主義組織了。你想得到我都會被控。」

當被問到要是和他之前的受害人面對面的話他會怎麼做時，他說他會「嚇得半死」而且會「馬上離開」。

「我有罪，而且我希望這種事不要再發生在他們身上了，」老江說。「我會希望他們能寬恕我，但對經歷過那種折磨的人來說這太強人所難了。」

「我要怎麼面對這些人呢？」他接著說。「就算你只是個士兵，發生了的事你還是得負責。你得要執行命令，可多少人都一起聽命了呀。我們都有責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