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uBIGwei | 1 points | Oct 01 2021 02:41:04

如果你生在支那（续）

你上了小学。

你不知道自己是上了什么小学，你只看到父母站在办公室门前点头哈腰地跟老师说好话，说这个孩子多么聪明伶俐。你妈回头跟你说，快快，给老师背个圆周率，在背几首古诗。

你回忆起在家你妈让你背诵的遗传意义不明的数字，又回忆起那些二十个字或二十八个字的晦涩文字。你心里有点抗拒，你妈回头一个剑眉倒竖，你立刻想起不服从你妈的时候，你妈对你的辱骂，甚至是抽出拖鞋往你身上招呼，而顺着你妈的意思来，就能得到棉花糖，小玩具等奖品。

权衡了一下，你还是念了出来，摇头晃脑。你根本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意思，但是你还是这么做了。

坐在办公桌后的老师跟一个大爷一样，眯着眼睛看了你们一眼，又扫了一眼手上的纸，摆摆手让你们出去。你蹦蹦跳跳地往外走，因为你对窗外的操场有着莫大的兴趣。但你刚撒欢没一秒，后脑就被你爸重重地拍了一下。你立刻乖了，低头看着灰色的地砖和周围深红色的油腻书柜。脑后，老师的声音响起：“有消息了会通知你的。我们学校还是很不错的，当然……“接着就是一些难懂的话，什么“竞争激烈”，什么“小升初”之类的。

出来之后，你担心你爸妈在生自己的气，但是看他们脸上笑嘻嘻地在讨论什么“很有希望呀”，“送的粽子真是没白送。”，“瞧你说的，还不是咱家孩子实力行。”接着，你妈跟你说：“宝，今天我们去吃披萨。”你很兴奋，因为你没有吃过披萨，但是在腾讯视频的广告上，你已经看过很多次那种一大帮人围着一个桌子欢声笑语地分享披萨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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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你们一家人去了必胜客，你爸看着菜单上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一个劲皱眉头，问着你妈：“怎么一杯饮料这么贵？”说着问服务员要了一些水。你很渴，把水喝完了。你感到无比快乐。你不会用刀叉，但是你妈稍微会一点。你妈告诉你右手拿刀左手拿叉，看这样子是要把披萨出成米其林的上流感。你觉得麻烦，还是直接上手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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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学里，你不能带玩具，也不能上课随便说话。你试着用铅笔，在扯下来的纸上用歪七扭八的字写出一些想说的话，交给同学，他们再写好还给你。你在这些纸条上写了你对某个老师的反感，不巧的是有一天，你的纸条在传递的过程中落到了班长的手里。她正端端正正地两手平放在桌上听老师讲着不着边际的故事，从老师的家庭生活，到自己的儿子，再到前几届的学生。她语重心长地说：“同学们，只要你们专心学习，就能考上好初中，半只脚就踏进了高中的门槛。高中太重要了，一定要考进好高中，否则你们一生就毁了。”

你不知道，老师的儿子中考失利，考进了一个一般般的高中之后成绩一落千丈。老师就这样，把对儿子不满投射到了你们的身上。

班长看到纸条，她展开了这个揉成一团的书信，看到了你们说“X猪讲的这些真是fèi话，我们要去cāo场玩。“她心里很激动，举手示意老师。老师发现了这一起现行反革命事件，气得怒火中烧。“谁写的，站出来！”班里鸦雀无声。“没人站出来是吧！XX（班长），纸条是谁传来的！？“

一个一个纸条传递链上的各位都为了摆脱自己的罪名，没有任何压力地就供出了谁把纸条船给自己。你感到压力很大。是自己承认呢，还是不做声，希望有奇迹发生呢？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没有让你思考的时间，不到五秒钟，你就被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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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老师坐在办公室，老师坐在办公桌后的大椅子上，你局促不安地坐在小板凳上，眼睛看着地板上的地砖缝隙。老师喝了一口茶，然后一拍桌子：“说吧，谁让你写的？”

你摇摇头，刚才那一下拍桌子吓得你心惊肉跳。

老师又突然转换了态度：“我知道，你也是个好孩子，你肯定不讨厌老师的对不对？”

你感到一阵感动，一阵酸楚堵住了鼻子。你快哭了，毕竟你是八岁的小孩，哪见过什么大世面？而这个老师已经五十多岁了。如果你知道历史的话，算一算就能知道，她是实打实地经历过文化大革命的，这段历史对她的人格塑造有什么影响，我们不得而知。但是对于这种“问话”，她想必还是很有经验的。

你很快交代了自己的纸条是写给谁的。

那个倒霉蛋也被拉来了老师办公室，老师让你们好好反思。如果反思得好，就不告诉你们家长。

然后自己去吃饭了。

你害怕告诉家长，因为家长千叮咛万嘱咐你不能在学校惹事。于是你饿着肚子，不知所措。但是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你俩又是好朋友。于是你们很快玩闹起来。

办公室其他老师回来了，问你们干了什么事，你们立马收敛。有一个年轻老师问你们吃饭了没，你们说没吃饭。她显现出很惊讶的样子，说怎么不吃饭？你说了你们的情况，她显得很惋惜。她给了你们两个一人一个面包，但你们不敢吃。你的老师来了，她和她说了几句话。你们就被放走了。

回了家，你也不敢跟父母说自己被关着不让吃饭，你害怕父母知道了自己骂老师，又会对自己发飙。那天晚上桌上的饭菜，你吃了很多。

你把作业本打开，用着早就磨钝的铅笔写起了作业。你不知道抄写这么多字词有什么用，你被要求家默一些词语，但你的妈妈在做家务，你爸在加班。没人帮你，你就自作聪明地全部抄了一遍。你更不知道列竖式计算一百道加减法有什么用，但你学会了不要去问。你没有去问，所以你麻木地做完了作业。做到那个不让你吃饭老师所教的课的作业的时候，你还是感到一阵委屈和愧疚。于是你加倍认真写，祈求她明天能对自己好点。你发誓，自己再也不反对老师的权威了。

英语作业是读课文，你哇啦哇啦地读了一遍。你的父母不懂英文，所以你就在自己的备忘录里打了勾。最后你把所有的作业完成后都打了勾，让你妈签了字。这件事情的意义十分重大，你不止一次地看到没有这么做的人被班主任叫去罚站。“签字呢？家长签字呢？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到，写两个字都能忘掉？能干什么事儿！？”

你深知“早恋”的危害，秉承着“男女授受不亲的原则，你基本上不和异性聊天，不对，不是基本上，是完全没有。你看到异性一起玩，就如同看到了洪水猛兽，基本绕着道走。有时候有异性和自己交谈，你立刻脸红心跳，目光立刻锁定了地板。这时候你不知道自己的猥琐和卑微，只知道自己万一被误以为是”早恋“，那可是严重的生活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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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事情持续到小学末尾，这时候你已经是个活脱脱的“顺民”了。在这期间，你看到了各大国际事件，每一件事，媒体总是用各种角度宣传着中国的胜利和伟大。你感到自豪。

你在四年级的时候拿到了属于自己的手机，是一台杂牌智能机。你不知道内存，屏幕，芯片这些东西有什么用，你也不知道品牌的意义。你暗暗知道华为是伟大的，你的父母都用华为。你也知道苹果是无耻的。但你不知道苹果的万亿市值，你也不知道华为背后的血和黑暗。

学校里已经有人有手机了，他们在玩王者荣耀，自由之战。你的手机太烂，玩不了自由之战。你说你不喜欢玩，但是每当别人在课下拿出手机“吃鸡”的时候，又忍不住凑过去看。你知道有几个人已经玩到了星耀，那应该是很牛逼吧，因为你玩了很久都上不来分。

班里有人家境比较优渥，已经用上了iPhone，你对此嗤之以鼻。你说，用苹果的都是汉奸。但你也不敢炫耀自己的手机，因为他一个apple care+的价格就超过了自己的手机。你只能说，为什么不用华为呢。那人听了很受用。很久以后，当你看到他的说说底下写着“来自华为P40”后，你才感叹，这人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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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手机上，用的最多的就是qq，bilibili和王者荣耀。你学会了和几个死党“续火花”，你知道了互踩空间，你知道了观察者网。在思想政治课上，老师要你们讲一些新闻，你第一时间就会在b站热搜里看到美国的节节败退。你分享了这样的新闻，并且评论说美国就是号称“滋油皿煮”的头号匪帮，中国的崛起不可避免。你讲得热血沸腾，地下的同学也听得热血沸腾。年轻的思政老师坐在讲台边，神情似乎有些悲伤。你不知道为什么，你一直在观察他的表情，因为你对老师的赞美极其渴望。你是teacher’s pet，每次都自愿扫垃圾，擦黑板。这都是那次没吃午饭给你带来的创伤。所以你才会一直关注老师的神情。

后来那个老师说，我们不能一味地贬低美国，即便美国现在出现了很多社会问题，美国依然是很强大的国家，是我们中国最大的竞争对手。

你不知道，这个老师有家人曾经参与了1989年春夏之交的政治风波，最后因为这一“污点”被解雇。你不知道他曾经在大学寝室夜晚偷偷在读《论民主》，《社会契约论》，你更不知道什么是《1984》，你也绝对无法知道他心里的害怕和失望。但是他不能说出口。只有晚上和女朋友散步的时候，他才敢把自己对新一代学生的concern分享出来。接着，他们相对无言。

“出国吧。”他的女朋友说。

“难啊。”

你毕业了，你家自然是买不起学区房的。但是因为你对老师的百般奉承，有几个老师有关系，最后你进了一个还行的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