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不会觉得难受吗？
——还好。
——真的不难受吗？
——真的啊。又不是永远不会再见。
夜很黑，像深不见底的绝望，像遥不可及的未来。窄小的地铁口发出刺目的光，仿佛星宿。
后来我恍然觉得此情此景很像小时候看的电影，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张开了血盆大口，静静地等待猎物。
它们以赋予一切生命的形式夺走一切，它们以指引一切灵魂的方式吞噬一切。
若世界是光，我便是黑暗。
此去非永诀，此去却永别。

二
一直觉得自己是很感性，很细节的人，可是往往在煽情的场合无所适从不知所措。
我从网吧的门口出来，眯起眼睛撑伞，深一脚浅一脚拔足向前。
我很小心翼翼地躲开积水，雨伞被风吹得微微斜起，短裤的下摆已经浸湿。我于是狼狈不堪地逃进去，像落魄的孩子。
说着说着话就吃了很多，说着说着话就讲了很多，于是想起那天拥挤的食堂里有人在喊着全省第一。
我端起可乐，看窗外阴沉下来的天，觉得自己有些醉了。

三
后来的事情断断续续不很清楚了，只记得有人把酱油倒进别人的可乐，然后是所有人的开怀大笑。后来我想，也许明天之后便再不会有这样的幼稚，也不会有这样的快乐了罢。

五
书包经过安检机发出嗡嗡的响声，隐隐听见远方的轰鸣。
突然觉得眼前很亮，很刺目，光吞没了黑暗，世界淹没了人潮。
男孩的眼圈突然红了，它开始肿胀，变形，翕动，仿佛排斥这不期而至的光明。
我突然什么都感觉不到了，黑暗，醉意，光明，愤怒，遗憾，失落，不安，自卑。
男孩张大了嘴巴没有发出声音，呼吸，呼吸，瞳孔里闪烁着晶莹的东西，却始终不曾滴落。
男孩靠着那根银色的金属杆子，身影一点点小下去，小下去，像一个盛大的仪式，一场洗礼，一次默哀。

六
我竟说不出一句话。有些酸楚的东西在胃里翻涌，沸腾，膨胀，我努力闭上眼睛不去想。
操你妈的，酱油喝多了。我默念。
那个身影远了，远了，终于看不见了。
我急忙抬起头，免得心里的酱油流到车厢的地板上。

七
夜是回家的好借口，分别的好时机，遗憾的最佳导体。
光是虚伪的拯救者，残忍的吞噬者，回忆的不朽坟墓。
有一天晚上，有一节车厢，有一个男孩。
他的身边坐着麻木不仁的看客，他们或者抱着手臂发呆，或者盯着手机期待着他们心中的呼喊响起来。
世界依然很平静，平静得像潮汐褪去的海，像雨后的成都，除了一抹灰色，你甚至看不见一丝泪痕。
可是他在哭。身边的灯光明亮，身边的灯光黑暗，线条扭曲，镜头拉扯，回忆汹涌而至，思念痛彻心扉。

八
后来我想
一个人要是被驯养过
恐怕难免是要哭的。
————安东尼·德·圣-埃克苏佩里
《小王子》

已偷，等到了下个新家继续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