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yuu_BDS | 1 points | May 29 2022 15:38:38

同学写的雅作 需要点正经评价

~~Lockdown~~

张旭是出来取外卖的；这几天新闻上说，感染的人数少了，上面的决策也就稍稍放开了些。说实话，过了这么些日子，他连叫外卖都会觉得感激，将塑料盒子中残留的酱汁填得如同透明的树脂一般。

从小区的围栏处往外头看，是根本没有人的——灰白两色的砖块铺成的路上原本洒满了脚印。现在，在这空无一人的大街上，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张旭在原地停留一会儿，似乎是想看看会不会从左侧或右侧出现一位行人；可这念头很快便被食物的香气打消了。他赶紧去看自己的外卖在哪儿。

那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太阳好似一团火球，也无云，阳光就直直地照射下去。虫也不叫了，越发鸦雀无声。张旭看着外卖架，隔着小区金属围栏使劲儿用指尖辨认门牌号，可那阳光实在太扎眼，晒得他睁不开眼睛。在视线朦胧中，他看到对面街上走来个人；他想：“这时候还会有人吗？定是闯出来的人了。”他本能地认为那只是个无关紧要，等会儿就会被抓起来送回看守所的人，可他还是耐不住看看的欲望。从远处看不到他领带上的花纹，只能看到他斜挎着殷红色的提包和蓝色西装底下的白色衬衣；特别是那包，上面似乎镶了许多黄金，十分耀眼。他的手揣在裤兜里，啤酒肚也随着步伐颤动着。他看似不像逃出来的，张旭愈发感到好奇了；他朝街对面大喊，“老兄！你怎么出来的？”

那人向张旭的方向转过身子。他戴着副方框的挂着金丝的眼镜，让张旭想起前几天在电视上看到的领导人讲话的模样。 那脸色枯黄地领导人也是穿着一样的正装，只不过戴着的是黑色无框的眼镜；但会议一结束，就在导播快要切断的那一刹那，他又看到他戴上挂着金丝的眼镜了。张旭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点怒火，那傲慢的神气，引起他心中将近仇恨的情感。他想将那人的眼镜踩在脚下碾碎，看着玻璃渣子散落一地——可这暴戾的意识还是被他按耐下去，勉强将笑容挂在脸上，装出一幅礼貌模样。街对面的人还是没有什么反应——他停下脚步，不过什么也没做，只是直愣愣地看着张旭。张旭看他没有回话的欲望，也不理睬他了。他使劲地用指尖辨认门牌号：101,102,103……他又抬起头看了一眼，看着那人在提包中翻来翻去，似乎刻意地要把他整齐的西装弄上几条褶皱才罢休。他在翻找中不忘抬起头看张旭一眼，跟他的视线对上了，被灼伤似的低头继续翻找。

也许是手机响了，张旭心里念叨着。701,1802,2401。他翻找账单的门牌号的动作从挑起到扯下，从温顺到粗暴不堪。使他感到烦躁的不是烈阳，也不是怎么也找不到外卖，而是外面那人站着的光景。也许街对面的人已经吃过午饭了。也许街对面的人吃完，像出来散个步解解闷——该死，他是怎样出来的？他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将其擦到已被汗水浸湿变得湿黏的衬衫上。可汗水还是附着在他的小臂上，似乎擦不掉了。他又抬头去看那人，似乎多看几眼就能享受到外面的“活空气”，而非小区里的“死空气”。他还是在翻找，时不时抬头看张旭一眼：张旭觉得自己像只野兽一般，与大自然抗争，对面那人也像是找不到枪一样——对，猎人。在没有掏出枪前，怕受惊的小兽跑走，所以不动声色的悄悄靠近，随后一枪毙命。张旭看他更急促地将手伸进裤袋中。手指的轮廓将裤袋撑出几条皱褶。

张旭终于找到外卖了，不过离他的位置有点距离。他使劲地够，直到小腹感受到久经太阳暴晒的金属的滚烫，他才将外卖上打的结拎起来。他本打算用手拖住外卖底部，却发现那里已经沾满了汤汁与红油，还有一些外卖架上的铁锈，只好继续拎着。他抬头，想看看那人还在不在。

他吓了一跳；那人已经从街对面走到这一边来了。他的领带是红白格子的，西装上左胸的标识是十分有名的牌子。他的白衬衫上的扣子危险地抖动着，随着他的呼吸起伏，扣子中衬衫的缝隙也变得狭隘，紧绷着，似乎要把扣子迸射出去了。他与他隔着约莫三个外卖架的距离，两人被一层外卖架挡住了，看不清脸。张旭只看着他的两只手举在胸前，横着用大拇指架着手机，似乎在拍照。

“你在干什么？”张旭朝他喊。虽说他认为拍得不是自己，而是一层层琳琅的外卖——可内心忽地升起一股荒谬的与外卖斗个高下的欲望。

他继续喊，“你在拍我吗？”

那人没答话。张旭眯着眼看他，辨认出那是手机的偏下方，是拍摄键所在的位置。他看到他一个劲儿地用左手的食指点击屏幕，而他的脸也被间隔的白光照亮了:一张满是皱纹又油光满面的面庞。张旭又回想起那领导——像，太像。若不是阳光实在太亮，使他对自己的视觉产生了些许迷茫，他甚至会认为眼前的就是前些天说话的领导，站在这儿拍他呢。这下他确定了——他是在拍自己。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穿着是多么邋遢，头发已长到耳垂处，却被自己以“尝试新发型”的借口搪塞过去；上身只穿着件沾了零星油渍的白色背心，套了件深蓝色的风衣，连魔术贴都没有搭紧，两侧衣摆散落在身体两侧，里面的背心一览无遗。他将外卖放在一旁，想赶快把魔术贴贴起来装个好看点的样子。

那人的脸有动作了，但张旭正忙着扣上衣服，没有看到他的表情。有一点勾起的弧度，将他被手机遮挡掉的脸撑开来，将那皱纹更均匀地散布在他的脸上。随着张旭打理衣服，他嘴角也裂得越开，积着黄垢的犬齿尖露出来了。那笑容极为奇怪，像是欣喜，又似某种施虐的狂喜，几种互不融洽的笑容组成了古怪的集合。

张旭将头发撩到脑后。在抬头的瞬间，他看到一只兔子从身前的草丛里蹦着出来。它的眼睛是乌黑的，身上的毛很邋遢，估计是被露水和泥坑打湿了毛发；它似乎意识到被注视着，甩了甩毛，直到棕白相间的毛发贴在身上，没有肉眼可见的露水，才跳走了。他再回去看那拍照的人，已经不见踪影——似乎从来没有人在小区面前端着手机，也没有野兔子跑过去一般。整个小区是死一般的寂静，太阳也不见踪影；但在大楼间，他看到了银色的反光，晃得我睁不开眼睛。他拿到外卖的欣喜已经荡然无存，但他说不出为什么。他把刚才被外卖袋子蹭到的红油往背心上蹭蹭，灰溜溜地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