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oigggyear | 1 points | May 08 2022 12:48:28
原友写的被打为精日小说的原文专栏/轻小说/同人连载/【枫华】东京玫瑰家书
【枫华】东京玫瑰家书
同人连载2022-04-22 09:03--阅读·--喜欢·--评论
千灯Ra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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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2w字 一点庸俗枫华二战言情;副cp魈荧&迪琴 感谢花见坂老师倾情绘制的绝美插图 本文纯属虚构 与真实历史无关 /勿忘国耻 日本法西斯罪行不容洗白散兵饰反派,散厨慎入作者是历史渣 行文肯定有错误 还请多多包涵/私奔小甜饼有/结婚有/结尾是甜的(纪年换算参考:公元1945年=民国三十四年=昭和二十年)
Chapter 0
致琴·古恩希尔德小姐:
感谢你的回信。 现在战争已经结束了。请允许我表达出由衷的喜悦。先前舰上鸣了六响礼炮,以对这场长达六年的反法西斯战争的落幕表示欢庆。昨日晚间编队举行了庆功晚宴,凯亚搬出了整整三箱白兰地,每个人都欢呼喝得酩酊大醉;我本已经有数年滴酒不沾,竟然也受到感染忍不住喝了一杯。 道格拉斯·麦克阿瑟上将已于8月30日抵达横滨,我的部队亦业已收到命令,正在准备登陆。我军将领会在东京汇合,而后全面接管日本的防务。 尽管回国的归期未定,但和平已经到来。现在无论是柏林、罗马,还是东京,法西斯已经回到了原本该属于他们的撒旦地狱,我相信你已经从广播中获悉这一消息,并与全世界所有正义同盟的人们一样感到由衷的欣喜。 现在请容许我继续一些琐碎的话题。上次寄回书信时,我尚处于太平洋战场上,那时我提到的关于“东京玫瑰”的事,不知你是否还记得。 在部下强烈的恳求和好奇心的驱使下,我派人去调查了那些女广播员。调查员告诉我她们多是知识女性,且其中许多人的丈夫都同在太平洋战场上,但是自从日本宣布投降,“东京玫瑰”们便不知所踪了,据猜测大多离开了东京。手下们对此感到非常遗憾,他们非常喜爱那些英语节目,完全忽视也碾碎了日本军部最初想实施心理战术的诡计,反客为主地将其当作远征中关于故乡的慰藉。军队里都称赞“东京玫瑰”们的英语发音流利动听,说她们是“可怜又可爱的女子”,即便是偶尔播出听不懂的日语播音也很喜欢听。但我想,若想在战后日本再寻找她们的踪迹,无疑是非常困难的。 先前我注意到的那位叫Ayaka的“东京玫瑰”,某一日我将她于例行播报间隙的反复播送的那段日语录音下来,然后交给了翻译官。但是随后他交还给我的译稿令我很意外:数日的广播,仅仅在反复播报一句话—— “Hazuka,Hazuka,如果你能听见的话。我相信你,我相信你。希望你平安回来。” 想来他们也是有一段故事的人吧。 现在已经入夜了,我即将按例去舰上巡查一周。待在日本安顿下来之后,我会继续与你通信。 愿上帝保佑你。 迪卢克·莱艮芬德1945年9月3日
Chapter 1
家兄绫人敬启: 于首遥贺兄长沉冤昭雪,免囿囹圄。愚妹闻讯欣喜万分,万望兄长以体安为重,调养身心,切莫过于操劳。 狱中一应食宿想必十分糟糕,重回日下之惬我亦可设身处地而感之,但请切记应渐渐调理饮食,不可骤啖荤腥,但多眠有益无害,一定好生歇息。如今乱世,神里家或许可以失势退出政坛,但绝对不能没有您。尽管现在您已有引退抽身之意,昔日政敌必不会善罢甘休,加之时局不甚明朗,宅中警备万万松懈不得,代我转达托马让他多加留意些当是。 现在我时常念起昭和十九年的春日,那时我们一家人犹同聚在京都的神里府上,同赏春樱。怎料此去期年,万事竟亦似落樱,也恰如他曾写的那句“飘摇风雨中”的俳句,天各一方,漂泊无定了——哥哥,抱歉。本是道贺的家书,不应伤感如斯,但抬眼看不见前路何方,只见迷蒙一片,实在是嗔痴怨憎,百苦于心而不得解;幸而今日闻得兄长平安归来,遂得以宽心数日,指不定还可盼一夜好眠。 既然家书,且容我以女流之见,妄谈几句国事。尽管报纸与广播从始至终都在播报军队大胜的消息,窃以为其中大半是弄虚作假,恐怕时局已然是江河日下了罢。无论是愈发频繁的防空警报,还是军部扬言的“一亿玉碎”,实在是令人不安。待到战乱结束,我打算离开东京,不管是回到名古屋也好,还是去京都或是大阪,总之,我不愿留在这里了。 但是还请兄长放心,如今我凭着曾经学过几年西洋语,在东京电台找了一份播音员的工作,薪资不薄,养活自己绰绰有余。在时局稳定之前,兄长放手操持神里家事务即可,不必为我分心。 料来兄长已经获悉万叶再次参军前往太平洋战场一事,我心中亦有诸多不解。您曾说得对,当暴风雨来临的时候,没有一朵玫瑰花能独善其身。以人子而言,他早就放弃了家族的荣耀拒绝顺从时代的潮流,是为不孝;以国民而言,他曾拒不积极响应国家的号召,是为不忠;以家人而言,他突然违背了曾经的许诺不告而别,是为不信;以武人而言,他又确实投身于一场他认为并不正确的战争,是为不义。然而,以我而言,我却始终相信他。 所以我会等他。等他从战场归来,亲口向我解释这一切。 我始终相信他。 愚妹枫原绫华叩首昭和二十年五月廿三
Chapter 2
“小姐,刚才广播里说,皇军已经完成了合围。” “小姐,枫原少校的部队和国崩少校的部队昨日顺利汇合。” “小姐,大陆军区传来捷报,我们大败中国军队,又拿下一城。” 京都会开许多许多花。 不同于东京的西洋气息,京都一直保持着仿佛亘古不变的风雅,时间仿佛暂停在幕府,甚至更为久远的平安朝。 幕府时代的神里家身为寺社奉行,地位在勘定奉行与町奉行之上,殊胜尊贵。明治以后,神里家仍旧活跃于政坛。尽管不比昔日风光,但坐落于京都的神里旧宅依然庄严地昭告着百年沉淀的荣耀。然而神里家的大小姐,人称“白鹭公主”的神里绫华,此刻却正处于舆论的漩涡中心。 “喂,你听说了吗,神里小姐的未婚夫,就是那位在大陆战场刚刚立功的枫原少校,被军部通缉捉拿了。” “那一定听说了啊,据说是因为阻拦国崩少校屠城起了争执,开枪打穿了国崩少校的右手,现在被引渡回国,正在军事法庭上听候发落呢。” “啧,真是自毁前程啊。不仅得罪人丢了官,还让神里小姐蒙羞。这下枫原家公子成了罪犯,两家婚约怕是要吹了吧。” 家政官托马朝廊下正叽叽喳喳的使女们狠狠剜了一眼,她们立刻吓得噤声不言,侧身给托马让出一条路。 “这种风言风语要是传到小姐耳朵里,当心你们的饭碗!”托马阴着脸训斥了一句,根本没有深究的精力,转而继续步履匆忙地向深院中走去,一路拂落残花,留得落红一地也不自知。 神里绫华跪坐于檀木案前。日光自窗棂洒落,一些光斑在榻榻米上随更漏水声缓慢地游移着,另一些则在少女发丝的轮廓上浅浅晕上一圈;蒙白的光线随茶盏中飘出的氤氲雾气静谧流淌,被细细的花香侵扰后再次向水中沉淀下去。细竹帘投下斑驳陆离的影子,按着风呼吸的拍数微微起伏着,除却茶水坠入砂壶发出的清越水声,万籁俱寂。 托马隔着细竹帘站定,犹豫了片刻才轻声唤道:“小姐……” 话音未落,帘中人放下手中茶具抚衣起身,踩着团团阳光碎步行至帘前,微微抬起那揉碎了一潭深水的动人眸子隔帘看向托马:“是兄长来信了吗?” “……是的。”托马颇为拘谨地躬身行礼,得到她许可的眼神后,抬手将竹帘略微掀起一角,恭恭敬敬地将怀着印着白椿花家纹的信封递了进去。 神里绫华接过信封,向托马颔首致意,露出同往日一般毫无瑕疵的美丽笑容:“有劳了。” 托马把这笑容看在眼里,心头泛苦,不由开口道:“请容仆下多言,小姐不必太为难了。就算如今的神里家不比往日,仍是有百年底子的大族。这婚约,小姐若是想结便结,若现在不愿了,告诉绫人大人帮您退掉也罢。” 她仍是浅笑:“谢谢你,托马。不过,我已经不是稚童了,明白其中种种牵涉并没有那么简单。” 见他在帘外默立无言,绫华回身,轻轻扯开了封口上的白椿花。 家妹绫华阅: 展信安。 枫原公子已于今日上庭听审,法庭判决曰剥夺一切军功,所属部队即日起改署番号由军部接管,枫原其人削职为民,按律鞭刑后放逐出京。判决书上书“耻为大日本帝国国民”,全城昭告,曰以儆效尤。 说来惭愧,我已尽力多方周旋,然而不得面见枫原以详言种种,只查得枫原在大陆战场阻挠行军击伤国崩少校确有其事,且证据确凿,难以翻供。 我碍于如今政局,无法明面上做任何事。但我推测枫原会乘十五日早上那趟火车去京都,至于此后如何抉择,我会尊重你的意见。 你应当埋怨我的。家族与家人,怎么分得清孰轻孰重,偏向任何一方都是对另一方的不公。东京人心险恶,我宁愿你一辈子都不要涉及这些。 神里绫人惭递昭和十九年五月二日 家兄绫人敬启:遥叩以谢。 兄长大人勿多虑,其中利害,绫华早已明晰。 神里家如今没有结盟站队,每日兢兢业业如履薄冰,全靠兄长在东京殚精竭虑才能守住家族基业,若此时再与戴罪之身的枫原家保持姻亲关系,恐怕兄长不日便会被抓住把柄弹劾,此刻再念及儿女情长,实在是自私之举。 话虽如此,绫华亦不过世俗女子尔尔,做不到断情绝念,请兄长给绫华一些时日去思考,思考这个国家、这座神里府、兄长您、枫原,还有我自己的未来。 神里绫华叩首昭和十九年五月十二
Chapter 3
汽笛长鸣。白烟喷吐。 在一阵钢铁制动的摩擦声后,火车入站,月台上的人群沸腾起来。 神里绫华换了一身朴素的和服,默默伫立在人群外沿的阴影里,尽管白鹭一样的姿态仍旧优雅得无可挑剔,在各个车门间来回游移的双眼和紧紧绞在一起的手指仍旧出卖了少女的心思。 随着车门打开,人群向前涌去,都在用最热切的心情迎接各自的归人。兄长用手在幼弟背上重重一拍夺过他手中的行李,妻子踩着木屐快步上前问候丈夫,母亲见到儿子便连忙塞上篮中的糕点,穿西服的绅士牵起小姐的手躬身一吻,逗得那小姐用羽毛扇遮着脸咯咯笑个不停。 真好啊。 她其实很少来这种钢筋铁泥的“新时代”的地方,作为仍旧保持着于明治前生活方式的家族,电铃、汽笛、煤气灯、广告牌、洋伞或是西服,都是她不熟悉甚至有些恐惧的东西。 但其实已经破了例了,她本不应该私自出府的。 正在胡思乱想着的绫华忽觉日光被一片温柔的影子遮住了。 “……绫华?” 蓦然回首,斯人在暮光瞑迷处。 枫原万叶就在不远的地方站着。 人群的喧嚣声一瞬间离得很远,倒似有清脆铃声自天边飘渺而来。他的白衬衫有反复浆洗过的痕迹,并没有穿彼时那件苍绿色的军装,想来是已经被收缴了,下身着物倒仍旧是制式的皮带长裤绑腿短靴。没有任何声息,没有任何行李,也没有荣耀或是征兆,就是如此,仅带着那双温柔的枫红眸子,孑然一身地归来了。 “万叶,你回来了……” 情难自禁,都是直呼其名。 她颤动着双唇,鼻尖止不住地泛酸,旋身时都嫌飘扬的发丝蒙了视线。右手不由向前伸去,指尖刚刚探出几寸却意外接触到了一片温热,旋即皓腕被盈盈握住,绫华前倾的身体落入一人温暖的怀抱里,后背也突然被胳膊有力地揽上,贴上了一掌有些发烫的温度。 绫华万万没有料到万叶如此唐突举动,二人从未如此亲密相触,一时间双颊飞上胭脂红,想说些什么口舌却不听使唤。正想着逾礼太甚欲下意识地推开却又万分舍不得,眉眼都俏楞楞地团在一起,刚要期期艾艾地开口,却听得耳侧响起了曾无数次于梦中痴念的字句: “嗯,我回来了。” 那瞬间她的泪珠从眼睫上颤了几下,滑落了小小的不堪重负的一滴。是啊,他是从他乡的战场上归来的,是从刀剑硝烟里归来的,管他什么荣辱得失,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于是少女再也顾不得礼节,顺势便依偎在了心上人的怀里,抬手相拥:“回来就好。” 感受到万叶在自己回抱的一瞬细不可察地颤了一下,绫华轻呼一声触电般弹开手:“啊,对不起,你背上刚受过伤吧!” “没事。”万叶抬手揉了揉绫华的碎发,眼中尽是缱绻柔情,只是轻飘飘地答道:“军部那些兵油子一个个都养尊处优惯了,挥鞭子跟没吃饭似的,一点都不疼,不用担心我。” “他们判了你多少鞭……” 万叶打了个哈哈就把话题岔了过去:“许久不见,绫华小姐好像稍微有,嗯…丰腴了些?” “喂!”绫华又羞又恼地推了一下万叶,这一闹眼角倒是不湿了:“算了,你如今应是不方便回枫原府上,且到神里家宅暂时歇下吧。”说着转身便走,以此来掩饰仍旧红得发烫的面颊。 “啊,绫华小姐且慢,如今我戴罪之身,公然出入神里府恐怕……”万叶连忙追上去,眉宇间有愁苦色。 “谁说要‘公然’出入了?” 她回头微微一笑,眼中闪烁着灵动的光芒。那瞬间少女的笑颜与枫原万叶记忆中小女孩幼年的模样重叠,不禁也勾得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小时候的她也是这样。与世人的想象不同,当年私下里一起玩耍时小绫华竟然经常有些机灵可爱的点子。每次冒出什么新主意的时候,她藏不住开心,笑意总从眼睛里漏出来。 他们并肩走出了火车站,汇入这个时代来去匆忙的人流里,和世间所有的有情人一样,迈着带着一丝不确定,却又满怀希冀的步伐走向各自的未来。 太好了。不管岁月如何变易,“白鹭公主”的名号之下,少女纯真却带一点活泼狡黠的一面,永远可以放心为他展露。 枫原万叶这么想着,一路上扬起的唇角便未曾落下来过。
Chapter 4
家兄绫人敬启: 展信安。 日前已经顺利接应枫原,目下枫原暂居神里府后院侧厢调养。此事仅我与托马,以及少数贴身使女知情,可以放心。据我几日观察,枫原行止有礼、言谈坦荡,每日仍旧按军营作息;早起练刀,日间读书,傍晚做些雕刻,不似有事梗塞在心。然而每当我询问大陆战场种种,他便有意避而不谈。 关于其间隐情,我会继续观察,或许应择机与枫原详谈。 此事暂且按下不表。昨日又响了防空警报,算上这次今旬内京都已经响过三次,比先前更频繁了些。虽说后山的防空洞已经修缮妥当,府中上下已然可以井然有序地转移,但不由令人有些担忧。我仔细辨认过,仍旧是从太平洋方向来的美利坚飞机。 不知兄长那边的情况如何,切盼回信。 神里绫华叩首昭和十九年五月十八 神里绫华方用过晚膳,正用细绢布小心擦拭着白瓷的花瓶。这是今日她刚刚完成的花艺作品,不知是不是错觉,近几日所布插花她都颇为满意,托马说枫原见了便赞叹神巧天成,能听出来是真心的。 一边笑一边想着,少女明媚的心情都写在脸上。 如果不是骤然拉响的防空警报,这本是一个很静谧的晚上。 随着夜幕被嘶哑的低鸣划开,屏风外传来托马急匆匆的叩门声。绫华起身应到:“我知道了,你去叫枫原,我即刻便往防空洞去。”托马应了一声匆匆离去,每当这种时候家政官总是最慌忙的一个。 绫华迅速收拾好,踩上木屐来到院中,在月光底下诸多仆役吆喝穿梭的身影里找到托马和万叶。托马已经忙出了一头薄汗,拉过万叶嘱托道:“我现在脱不开身,枫原家的,你护送小姐到防空洞,警报解除之前不许出来。从后院的地道走,一切小心些。” 二人同时点了下头,绫华转身带路,枫原万叶已经换回了和服,腰间别着长短两把武士刀紧随其后。 月色清朗,但战争年代的明月征兆着空袭的良机,并不是什么令人心安的美景。 绫华取下火折子点上火,昏暗的防空洞霎时明亮起来,但是墙壁上照出二人的黑影仍显得逼仄怖人。 “空袭这么频繁么。”万叶皱着眉头打量着四周,他回国短短数日,已经是第二次了。 “之前还不是,可能前线战局又有变化了罢。但不用太忧虑,虽说同盟国飞机来的频繁,真正投下炸弹的时候也不是很多。”绫华镇定自若地答道,又自顾自念叨着铺好防潮的竹席,示意万叶在她身边坐下:“没想到曾经学过的几年英语,竟在战时听电台用上了。” 万叶犹豫了片刻,与绫华并肩而坐。在短暂几息的沉默后,他试探地握住了少女的手,一边用眼角余光看着少女,见绫华微微一颤,但并没有挪开手掌,遂将掌中柔荑握得更紧了些。 火光哔剥。 影影绰绰。 “我本不该做个军人。不该参加往大陆的远征。”万叶开口打破了沉默:“我无意功名,毕生所求,不过清风明月,做个浪人骚客,不负良宵而已。” “在军中的晚上总是无聊,四下杀伐之气太重,写不出好诗。” “所以,我就只好读些书。随军带不了太多辎重,手边只有一本《万叶集》,就一直看,一直看。” 绫华心中一紧。这是枫原万叶第一次主动提起战场上的事。 “长月黄昏后,伫立露沾身;莫问我为谁,我自待伊人。” “……” 别离的日子里,她也读《万叶集》。而且逐篇读过,烂熟于心。所以绫华不由微红了脸,心跳渐急。 “你想听,战场上的事吗?” 枫原万叶转过头看向她。 枫红的眸中倒映出冰白的倩影,还有妖冶的火光。
Chapter 5
空: 见字如面,一切平安。 当时实在是太过狼狈,只来得及给你拍一封报平安的电报,也许还是惹你担心了。所以一安顿下来就立刻给你写了这封信,总之,哥,不幸中的万幸,我逃出来了。受了点皮外伤,脚踝好像崴了,所以最近几天一直忍着疼赶路,但是万幸,我逃出来了。看到这封信之后哥你就放心吧,你妹妹逃出来了,没什么大碍。 我原本打算入滇去西南联大找你,但一来路程实在太远,二来我打听到魈的连队如今在陕北,我在考虑要不要去延安。我知道我身子骨弱,没法跟着魈一起从军,做个当代秦良玉穆桂英,但我好歹读过女高算是半个进步青年,万一能为国家尽一份力也是好的罢。 现在你也别生魈的气了,说来我才是他未婚妻吧!我都尚未曾说什么,你就记得你准妹夫是个大英雄就行了!他是舍小家为大家,是为四万万同胞反抗日本侵略者,是为中华民族独立于世界民族之林而战,我钦佩尚且来不及,又哪里会怨他? 呼,好吧,我承认我有点故作轻松了。现在手还有点抖。 ……说不害怕那是假的,当时我真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和魈了。 那群丧尽天良的日本鬼子当真放火烧城了,让他们死后全去畜生道轮回罢!万幸其实大部分居民早就逃出城外,根本毫发无伤。莫怪我后面行文跟说书先生似的夸张,此事说来比话本子里写的还奇,个中缘由说来还与我切身相关,我也是因此保住小命,还救了一城的人。 城破之前,鬼子军已经把城里城外围个水泄不通,我听说领兵的军官一个叫枫原一个叫国崩,对,就是那个恶名昭彰的国崩。城里老百姓都觉得在劫难逃哭天抹泪的,我当时也寻思难逃一死,遗书都写好了,贴身藏了和魈的照相还有小刀,听说北城门破了也就浑浑噩噩跟着人群往南边跑,没跑多远就听见枪声,慌不择路拐进一条小巷里躲着。当时确实吓哭了,听见巷口有脚步声的时候更是连跑的力气都没有,就坐在地上等死了。 那时候一个日本兵拐进巷子看见了我,他的枪塞在腰间没拔出来,但是明白不可能打过他,我就从暗袋里拔出小刀对着自己妄图让他不敢近身。但是他看见我后,没有任何举动,只是对我的外袍下的衣服露出好奇的眼神。这时候我硬着头皮打量了他一眼,从肩章判断此人应当是个军官,而且他浑身居然一点血迹都没有。 摸刀的时候那张照相掉在地上,我拼命伸手去捡回来紧紧贴在胸口上。我向那个军官喊给个痛快吧,好让我托梦给魈让他多杀几个鬼子替我报仇。没想到他似乎听懂了,还用中文开口问我:“穿着嫁衣,为什么?” 我脑子里乱嗡嗡的,一听眼泪就止不住,胡乱抹一把脸从地上爬起来把那张照相举在眼前,也不管他能不能听懂就哭喊一气说:“我本来没几天就要嫁人,绣娘给我送来嫁衣让我试一试,刚刚穿上,他就翻墙进来告诉我,你们要攻城了!他说再也不能坐以待毙,日寇未灭何以为家,他要去参军,我就说好,我这身红嫁衣就一直穿在里面,直到等他回来那天,等驱除鞑虏那一天!你们等着罢!我哥在西南联大学导弹,我未婚夫魈是新四军,今天我挨的枪子儿,他们来日必定数倍奉还于你们!” 我以为我说完他就会开枪,但是并没有,我捂着喘不上来气的胸口虚脱着倚着墙,仍然头昏眼花。结果却听到他说:“在故乡也有未婚妻在等我。她也有位厉害的兄长。看来战乱之苦,普天之下是一样的。” 下面他说的话我也记得非常清楚:“你走吧。皇军定然不会只进城这一次。告诉你的同胞,皇军在北边集结,那个国崩很可能下令放火,还活着的还能跑的,趁夜半赶快出城。” …… 大抵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总归无论什么国家什么朝代,都有利欲熏心的和良知未泯的。他对国崩直呼其名,我猜放过我那个人就是另一个军官枫原。我想不明白为何既然他深明大义仍然参军助纣为虐,但也罢了,我相信报纸上刊登的文章:无论国内还是国际,战争已经看见曙光,一两年内就能取得抗战的胜利,现在日寇所作所为不过是败露颓势、穷兵黩武而已! 哥,西南联大里人才济济,你们将来都是建设国家的栋梁,但也不用太勉强自己。我的嫁衣在逃难的时候破了几个口子,我正在补上,但是金色的线断货了很难买到,我还需想想办法。 一切安好,勿念。 平安。 荧民国三十三年四月卅日
Chapter 6
家妹绫华阅: 展信佳。 小绫华多虑了,我并没立场批评你,更遑论把你逐出家门云云,你要明白,你永远是神里家尊贵的小姐,也是我神里绫人最疼爱的妹妹。你的选择虽说是不得已之下策,但若放下私怨,设身处地平心而论,这确乎是当今时局之下唯一的两全之法。 但这绝不代表我就此原谅枫原那小子了,要知道我在收到你月末那封信的时候,气得当场失态折了钢笔。虽然现在已经冷静下来,我仍然时常想把枫原那小子揪出来揍一顿。 你说你赞同枫原的观点,这个国家已经误入歧途太深,再难回头了,只好以避世做反抗;我很欣慰你已经对世间种种有了自己的认知与判断,保持清醒,是在这时代里难能可贵的品质。但说到时事,料来没有谁比我更清楚知道,清醒与道义在现在的日本不仅分文不值,还有可能成为催命的诱因。神里家就是因为洁身自好,既不主战也不主降,在政坛上背腹受敌举步维艰。但我坚持我的判断,这是家族在这场荒谬的战争结束前后唯一能生存下去的道路。可我没有料到的是,这条道路竟然会逼迫你在家族与爱人之间做抉择,虽说最终你的决定有些离经叛道,但我会信守诺言尊重这个选择。 须知西洋古谚:当暴风雨来临时,没有一朵玫瑰能独善其身。不得不承认枫原所作所为从人性出发是正确的,但是时局如此,军部的人都是些疯子,日本已然深陷战争泥潭,我此时必须把缄默以自保和保护家人作为第一要务。 罢了罢了,事已至此,我这个做兄长的,虽说明面上会谴责几句做做样子,私下里无论是出于愧疚还是亲情,都会祝福你们的。 若你们已打算在名古屋安顿下来,那我便私下派人送些钱财还有米面粮油等一应物事往这个地址。我看你们的新居在城郊,四周都是农户,想来多有不便,有任何难处立刻写信知会我,拍电报亦可。京都那边就交给托马打点,我近日会择机告假去看望你们一趟。 神里绫人递昭和十九年七月四日 “绫华,方才我见南塘的荷花开得好看,晚间我们去赏赏吧。”枫原万叶推开院子的柴门,看到在檐下的少女,眉眼含笑:“是绫人兄,啊不,是大舅哥来信了吗?” 绫华折好信纸轻啐一口道:“什么啊,兄长他还没认你这个妹夫呢。” 万叶愈发觉得眼前人娇俏可爱,遂趁绫华低头收信时屏息欺近从背后突然抱住少女,换得她一声半羞半恼的惊呼。 “成婚都半月了,怎么还如此害羞呢。”万叶露出一抹坏笑,将下巴轻轻搁置在绫华的肩上,欣赏着她绯红着脸的动人神情:“我,我们这算是,私,私定终身,不,不能……” “看绫华神情,想来元舅是已经默许我们私奔了,不是吗?” “才,才不是!” 万叶把绫华逗的脸像熟透的柿子,这才转过身面对着她,轻轻牵起少女纤白柔嫩的素手,穿插入武人略显粗糙的指掌中,仔细扣住又反复地摩挲着,似要把毕生的怜爱柔情都在此刻倾诉了:“抱歉啊,让你一位贵族小姐同我这个粗人住在城郊乡野,实在是委屈了。等时局稳定些,我们再回京都,在元舅和一众宾客的见证下,为你重新风风光光地办一回婚礼。” 绫华红着脸依偎在枫原万叶怀里,软软应了一声。 他不由失笑,抬手虚虚捏一把绫华的脸颊:“你记不记得当年我走的时候,我说,等我从战场上回来便娶你,谁成想你吓得脸色发白连忙捂我的嘴,说什么能乐戏里演如此说的将军都死在战场上了!现在你看,你夫君我可曾失约啊?” 她娇嗔轻哼一声:“你是武人,自然恪守武士道,最讲究信义的。我倒是一直相信你呢!” “这是自然。”万叶替绫华梳着头发,动作分外温柔。他喜欢用经年篆刻积累下的灵巧手艺,亲自为她盘起一个漂亮的发髻。平日里即便绫华的秀发不乱,万叶也总坏心眼地把她的簪子抽下来,再假装请罪要给她重新梳好。少女一开始不解,万叶便解释说,自从过了青梅竹马的那段日子,他就碍于礼节有好些年未曾细细感受过少女柔软的发丝了;这几年对记忆中掌间的细香贪恋不已,如今成了夫妻,他一定是要将这么长时间的念想悉数补偿回来的。 这种话无论听过多少次,绫华还是会止不住地脸红。 “现在我由衷觉得,脱离战场,是个正确的选择。你看这方小院,有花有叶,有诗有酒,还有佳人相伴,乡邻都是平民,也不知道我们何方人氏,日子淳朴的很。就好像这是个世外桃源,战争的阴霾不存在一样啊……就这般白头偕老吧。你相信我吗?” 绫华恬然一笑:“自然是相信的。” “……我枫原万叶,在此向绫华起誓。”静谧风声里,万叶的声音却突然从她耳后送来。 “此生倾心与斯人、共济与斯人、相守与斯人。” “守吾心中之义,为吾情系之人。” “相濡以沫,不离不弃。”
Chapter 7
致琴·古恩希尔德小姐: 修书仓促,还望见谅。 我们已经夺得马里亚纳海域的制空权,此次战役再次以日军惨败告终。日军一共损失了三艘航母,飞机则难以计数。 凯亚他闲来给这场战役起了个黑色幽默的绰号,叫什么「马里亚纳猎火鸡大赛」,因为日军的飞机被我们的战斗机像追猎火鸡一样击落了许多。尽管我实在难以理解究竟哪里值得他们笑上一整晚,但毫无疑问的是,我军成功突破了日本所谓的“绝对国防圈”。照此事态,今年将是盟军最后一个在海外度过的圣诞节。 切斯特·威廉·尼米兹上将决定继续向冲绳方向进军,为之后的登陆战做准备。鉴于日本军部冥顽不化的恶劣态度,加之恰好马里亚纳军港已经足够作为对日空袭的起飞跳板,上将决定即日起派出B-29型轰炸机并搭载最新装配的大杀伤力燃烧弹,对本州岛实施无差别攻击。 我对上将提出过人道主义方面的顾虑,认为这样会极大增加不必要的平民伤亡,有损我们的国际声誉。上将仅回答一句话说,这是战争。上将此言不虚,我想大概是我不够成熟,仍须磨砺。 正如信中所言,中途岛一战后,形势完全逆转为对我方有利,我们正处于乘胜追击的途中,每个人都迫切希望早日结束战争,而我也期待与小姐您的再会。 愿上帝保佑你。 迪卢克·莱艮芬德1944年7月31日 “万叶!广播里说,昨日熊本和奈良遭到美军轰炸,这次他们居然扔的是燃烧弹……”绫华面色忧虑,不由抬头望了望阴云密布的天空。 枫原万叶将她轻轻揽进怀里安抚道:“这边一时还无事,你不要太担忧了,平日里多笑一笑才好。”见绫华仍旧秀眉微皱,他便转而问到:“上个月我去东京拜访绫人兄带回来的玫瑰花种,你种下了么?” 绫华微微一愣,回答说:“尚未呢。我不认识这种花,不知该如何伺候。” “这些花种是绫人兄的朋友从西洋捎的新奇花儿,它在西洋是爱情的象征哦。所以我猜,用爱意去浇灌它,大抵也没有错的吧。”万叶笑眯眯地看向绫华,换得她在自己胸口上一捶,而后还是乖巧地道:“那我就试试看好了。” 入夜,绫华在挑选花种的时候,会假装没有听到万叶梦呓中呢喃的什么“绝对国防圈”。 毕竟他们有一方自己的小院,可以栽自己想种的草木。 他们已经种过樱树、梧桐和红枫。再添一些娇美的花儿会更好。
Chapter 8
当夏季谢幕,一整个秋日旋即又被红枫和万叶的俳句彻骨染上风雅之后,昭和二十年的初雪就在一个晴朗的午后悄然到来了。 万叶仍然每日练刀,但再也没有穿过当年的皮带与短靴。他怕天寒龟手,入冬以后便再也不让绫华做针线活,绫华执拗不过,闲下来之后便缠着万叶问做些什么来打发时间。 他说古时唐国的文人雅士会煎雪煮茶,不如今日附庸风雅一回。绫华连声称妙,这一忙起来就一直到夜幕初垂。 当柴门突然被叩响时二人都吃了一惊,万叶起身穿过院子开闸看去,却是托马站在门外,肩头已然落了一层薄雪。 “托马,你来了!”绫华遥遥看见,喜上眉梢,急忙将人迎进家中:“好久不见,京都那边一切还好吗?” 托马点头,简单寒暄了几句,眼角余光扫过正煮着白雪的茶炉,又摇了摇头:“很抱歉扫了小姐和小姐夫婿的雅兴…仆下不是为京都那边来的,我来只是为确认一件事。” 枫原万叶闻言正色道:“请讲。” “是否近一个月内,小姐这边,也没有收到家主大人的任何音信?” 绫华脸色微变,和万叶交换了一个确认的眼神:“这么一算来,确实没有。” 雪夜沉默得吓人。 “仆下妄测,恐怕和政界传言,苏美英三国首脑打算在二月举行会谈有关系。最近这消息闹得东京人心惶惶……” 茶炉里白雪悉数化成了水,开始接受火焰的炙灼。 “……托马,我和你去东京一趟。”万叶骤然站起身,目光落于堂内木架上的武士刀。 正是星子灿烂的时分,只点一盏油灯就可以把室内照得亮堂。 绫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默默为万叶打点了行装,取来绒衣替他披上,最后俯身把一长一短两把武士刀系在万叶腰间。 月光照着庭院内略显杂乱的脚印,茶炉里的雪水兀自咕嘟咕嘟地冒着,却再也没有人施舍雅兴去看它了。 因为栽下的季节不合时宜而长势不佳的玫瑰,在雪里垂下了枝桠。 致琴·古恩希尔德小姐: 上帝保佑。 我们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这困难也是由谁也没料到的变局造成的,几乎是已经突破了人类的认知。 也许是听到了即将在雅尔塔举行三国元首会议的消息,日本军部似乎失去了最后的理智,开始派出死士驾驶的飞机自杀式袭击我们的舰队。该死的,那支番号叫“神风”的部队就那么开着载满炸弹的飞机径直往我们的航母舰桥上撞去,甚至有些会在瞄定了俯冲方向以后弹开驾驶舱盖,挥舞着上肢面目狰狞地高喊着什么听不懂的口号随后在爆炸中同归于尽。 凯亚的编队在自杀式袭击下损失惨重,我这边情况也不容乐观。因此接下来一段时间我都不会有时间给小姐您写信了,那些日本人实在是过于疯魔。 现在我确信这个国家已经没救了。海军集体公投要求加大对东京政府施压力度的议案已经由上将交送华盛顿。现在我们只好期待雅尔塔的会晤能带来期望中的结果了。 上帝保佑。 迪卢克·莱艮芬德1945年1月12日 荧: 卿卿如晤。 伪军在山东组织报复性扫荡,我受命带兵正面穿插。按照西柏坡指示,敌进我进、稳扎稳打、步步推进,合围歼敌颇有成效。 唯有一事可惜,近日伪军开始大批撤走高级军官调往本土协防,那个国崩也在回国之列。其人近年靠残忍手段处处造业而一路升迁,若能杀之实在是大快人心。彼年伪军在华北几乎害卿性命,我必将亲自上阵雪耻。只是罪魁已经跑了,实在可恨,实在可恨。若此人在正面战场与我交锋,手中和璞鸢定要沾血开开刃的。 已见胜利曙光,一切珍重。 魈民国三十四年一月十三
Chapter 9
东京凛寒,阴风砭骨。 政局与天象一样的令人惶惶不安。 “果然是你。”枫原万叶面色阴沉,右手扶于刀镡之上。 “呵呵,枫原,别来无恙啊——没想到你个‘军部之耻’还有脸活着,我还以为你早就切腹自尽了呢!”雷电国崩笑得瘆人,把自己戴着手套扔能看出一块凹陷处的右手举到万叶眼前:“当年你背信弃义,送我这一份大礼,我该如何回报是好?” “你我恩怨与神里家何干。” 他闻言笑得更厉害了:“什么?你问神里家那个自作聪明的小子啊,这可是他自己作的孽,我只是顺势推了一把而已啊!想在战争中洁身自好不站队自保吗?难道军部那群老疯子会放过他?实在是天真的可笑啊哈哈哈哈哈!进了大狱实属活该!”而后他突然就止了笑,突然俯身几乎要贴在万叶耳边:“还有,枫原,现在你一介庶民,见了我国崩大校是要行礼的!” 雪刀骤然出鞘急如猛虎凌空劈下,被国崩挂着嘲讽的笑容蹬地跳开闪身躲过,在空中架起刀鞘格挡万叶旋即接上的挑砍。落地瞬间国崩一把扯出利刃暴起刺向枫原万叶,两道银白残影游离在破空声的间隙,以疯狂的波澜奋起相切而后拖拽着尖锐的尾音厮磨开来,刃与刃之间嘶哑着雕琢,不肯有一丝懈怠地死死啃咬着扑面而来的杀意;他刀刀阴毒狠戾直取要害;万叶凝神左右出刀卸力快如残影,找准战机出腿直扫其人下盘,被闪过后原地虚晃一刀,借力一个腾挪翻至侧面当即重心下移反手上挑以拨开刺来的刀尖,瞧准时机斜劈一记逼得他后退数步;两把刀在几息之内疾速相劈数十次难舍难分,每次铮鸣激荡都伴随着刀与和服的残影。不料国崩看似躲刀的步伐快如疾电踏影而过,只瞬间就滑到万叶背后借惯性大开大阖地挥出一记横扫袭去,疾如鬼魅也狠如鬼魅;万叶伏身滚地跃起,刀意纹丝不乱自下而上直直砍去,悄然贴上国崩的咽喉。 “你轻敌了。”万叶冷道,持刀逼在他喉咙上的力道丝毫不减。 谁料国崩脸上不仅没有半分惊惧之色,反而再次扯开一个笑容:“你砍啊?怎么不砍了?” “……” “我今日死了,你的大舅子和你的小相好,一个也别想活。你要是妄图去通风报信,那么他们潜逃之日就是神里家灭门之时。”国崩满意地欣赏着万叶骤变的脸色,仍旧用着嘲讽的口吻道:“怎么,不相信东条首相亲自提拔的皇军大校有这等话语权?” “你若是要我死,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死?不不不,我说枫原啊,我们好歹是一起上过战场的人,怎么你的脑子就那么不开窍呢?” “枫原!你是个军人!皇军的天职是战斗!皇军的归宿是战场!战争里的路唯此一条!你做不成浪客,当不成诗人,过不成整天花前月下儿女情长的日子!我只不过是,告知你,尽到大日本帝国每一个国民应当尽到大觉悟和责任,为大东亚共荣大一统的未来举身赴国啊哈哈哈哈哈!”他越笑越激动,到最后五官都扭曲了起来,因为颤动移动的刀锋擦过他的脖颈,划出一道细细的红丝也毫不介意一般。 “国崩,你疯了。”枫原万叶惨笑着,握刀的手不住颤抖:“你逼我回到军队,难道不怕我组织旧日部下谋反吗?” “所以你要去的不是陆军,是空军啊。” 国崩露出胜利者的笑容,伸手一把推开因为持刀人的失神而松懈的利刃。 枫原万叶想起绫人信里那句话。 当暴风雨来临的时候,没有一朵玫瑰花能独善其身。 当战争的黑云压至头顶,没有一个人能侥幸逃脱。 一人扬长而去,另一人原地伫立。 东京又下雪了。
Chapter 10
昭和二十年一月廿八 土曜日 晴 我不知道绫华过得怎样,是否已经得知我如今狼狈的处境。我很担心她,也很对不起她。 在明知罪恶的情况下仍旧对着未来挥起刀剑,用刀剑阻挡而非助力和平的到来,这样的刀,想必已经叛离了武士道,熔毁也无所谓的。但是刀还贪生,还不肯放弃能在战后与她重逢的希冀。实在是,可笑至极,无能至极。 我不敢向京都或是名古屋寄信,到处都是军部的探子。 鹿儿岛的海风太腥了,明日还要继续迎着这样的海风起飞。 昭和二十年二月七日 水曜日 无风 今天是我来到东京的第二天,兄长的宅邸被卫兵封上无法接近。果然他们是出事了。 在东京和京都之间反复奔波得焦头烂额的托马找到我,说万叶竟然去了空军,我一开始不信,却又真的在征兵的光荣告示上看见了他的名字。我料到其中必有隐情,万叶他绝非轻易背弃承诺与心中道义之人。 明天起我会去查万叶所在部队的番号,还有接济因为神里家出事而流离失所的家臣们。 名古屋的院子我付了一笔钱交给邻居山杉夫人打点,希望万一有一日他突然回来,所见仍旧是一个整洁温馨的家。 恐怕还要在东京滞留许久,如今什么贵族身份都无所谓了,也许我应当找一份工作。 昭和二十年三月十一 月曜日 阴 小队一共五人,除我之外分别是佐藤、土贤、早千代和小野道。 我瞒下了我曾在陆军担任少校的经历,每日和诸多普通军人一同吃住。长官说战事吃紧,最多两个月的训练后我们就要调往前线改组。美军意欲切断东南亚的海上补给线,在菲律宾海域再次加紧了攻势。 今天佐藤喝了酒,发疯时扯着我的领子说,他老婆就是那位被报纸报道的烈女子。 我问什么报纸什么烈女子,他说就是那位夜半在榻上持刀割喉,全程一声不哼没有惊动枕边人,来激励自己丈夫参军报国的妻子。 说这话的时候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闪烁着骇人的兴奋光芒。然后我开始忍不住恶寒,跑去净室把晚上吃的饭吐了出来。 昭和二十年三月十四 水曜日 雨 今天我第一次脱下和服换上一件西装,这是工作的要求。此事放在一年之前实在是不可想象,但世事无常才是有常。 或许只有这份工作,才能联系上万叶吧。 东京电台的主要任务是对前线播送英文广播,军部希望用这种心理战术瓦解盟军的意志,尽管我们没人认为它能奏效。十二名广播员都是女性,负责管理我所在小组的是户栗郁子小姐,她非常善良,允许我在晚间例行播报的间隙使用几分钟电台做私人用途,我非常感激她。 我每次得到允许,就会抓紧时间坐在调控台前拨弄好那些电线,按照刚刚学会的方法板下特定的按钮,匆匆戴上耳机调频扩展至空军部队也能听到的宽度,然后开始念道: “东京电台,东京电台。播音员Ayaka。” …… 如果足够幸运,他能在某次偶然调频的时候听到吧。
Chapter 11
大日本帝国三军统战部昭和二十年六月一日令: 贯彻内阁“一亿玉碎”之不屈意志,即日鹿儿岛空军基地所有完成二期训练之飞行员原地编入神风特攻队,必举国不惜一切代价拦截美利坚海军接近日本国土!
Chapter 12
昭和二十年六月十日 日曜日 晴 归来红碎枫,奈何残刀斫清梦,他年再相逢。 枫原万叶绝笔。 “你们是大日本帝国之英雄!大日本帝国之荣光!要一人、一机,换一舰!想当年蒙古铁骑多么不可一世!妄图渡海侵占我日本国土,被一阵神风吹得十死无生!彼日之神风今日仍然护佑你们!” “我们希望,今天的行动能重现当年珍珠港的荣光时刻,所以去吧!保持电台开启,今天开始行动的暗号就借用珍珠港那天的,‘虎 虎 虎’!” …… “喂!枫原!要走了,你怎么不喝啊!”旁边的人一仰头把手中壮行的清酒一饮而尽,一甩手把瓷盏砸向地上摔了个粉碎。 枫原万叶只是楞楞举着酒盏,没有回头,轻声开口道:“小野道,哪边是东京和名古屋?” 小野道给他指了两个方向。 万叶端把酒盏端到唇边抿了一口,把剩下的酒泼向天空两处。 …… “雷达监测到海面四点钟方向五架日军飞机!轨迹数据异常,初步判断还是神风特攻队突袭。”凯亚的声音阴得快要滴出水来,在本就沙哑的电话声里显得更加骇人。 迪卢克忍不住骂了一声,推开桌子起身看了一眼天际几个模糊的小黑点。 “高射炮准备。”
Chapter 13
无线电静默结束。 “……” “滋滋……滋滋…….” “虎 虎 虎” 行动开始。 左翼的飞机率先直直俯冲而下。一朵烟花。 “——虎虎虎!虎虎虎!!!天皇万岁!大日本帝国万岁!!!” 佐藤。 右翼紧随其后。两朵烟花。 “虎!虎!虎!” 早千代。 然后是斜前。三朵烟花。 “虎虎虎!!!” 土贤。 “……虎虎虎!” 第四朵烟花没来得及在预计位置绽放,被袭来的高射炮在空中直接斩成两段后炸开。 小野道。 枫原万叶握着传呼机的手在抖。 神使鬼差之下,他的手指拨偏了频道。 “……” “东京电台,东京电台。播音员绫华。” “万叶,万叶,如果你能听见的话。我相信你,我相信你。希望你平安回来。” “……” “绫华……” 他不由呢喃着。面上露出一丝苍白的餍足。 用颤抖着的手把电台恋恋不舍地拨回,万叶按下了传呼的开关: “虎、虎、虎。” 驾驶舱盖弹开,被扯断了电线的传呼机被扔出舱外,坠向海面。 失去操纵杆的控制,机头偏离预定方向,转而瞄准了风平浪静的大海。
Chapter 14
昭和二十年八月七日 火曜日 雨 今天起电台就解散了,因为昨天美国在广岛投下毁天灭地的恐怖未知武器,举国哗然震颤。 时至今日谁都能看出败局已定。 我决定听从兄长的建议回到名古屋,即便我仍旧没有打听到万叶的踪迹。整整半年了。 一同工作的女孩子们有的接到了丈夫阵亡的消息,我们一起陪着她哭去安慰她,如此这般我已经经历过好几遍了。我想大概我也做好了他再也回不来的准备,但我还是要回去,万一呢,万一呢。 唯一麻烦的是山杉夫人来信质问我,她看到阁楼上的照相,问我家中男主人是否就是昭和十九年的陆军罪犯枫原,她说她再也不会为给国家蒙羞的人打扫屋子。 我无法说什么,只希望她不要把院子砸了才好,不然我收拾起来可要费好一阵功夫。 昭和二十年八月十日 金曜日 阴 今天回到了名古屋,独自一人站在小院里哭了一场,哭完之后也只好动手去收拾屋子。打扫院子的时候手被去年冬天枯死的玫瑰花刺扎破了,如果万叶在的话,他一定会心疼地握着我的手给我包扎好。不,其实他根本不会舍得让我做什么粗活。 我需要一架梯子,但是我不敢去找邻居们借。我回来时一路观察,他们从窗沿门缝里窥看的眼神都非常不友好。应该是他们都知道了万叶曾是犯人的关系。我实在是有些困惑不解,他们明明都只是普通的农民,甚至日子过的十分穷苦,怎么也向被军部洗脑似的。现在我在写字时仍能听见隔壁男主人在教他家八岁的孩子挥棍,大声喊着“一亿玉碎”,令人黯然。 傍晚时候窗纸突然被一块飞进来的石头砸破了,我不敢出门看是谁扔的。没有万叶,我不敢自己出门太远,而这间屋子也空得吓人。记不得已经失眠多少个晚上了,但大概这里的床榻还能嗅到一点点余香。 年初的那个雪夜还历历在目。无论是万叶还是我,离开这里的时候都太过匆忙,以至于当年煮雪的茶炉尚晾在那里,连零星水渍都看不到,只有厚厚一层灰尘。
Chapter 15
致琴·古恩希尔德小姐: 感谢挂念。 不用担忧,两颗原子弹投下之后,现在的日本已经是穷途末路。我们有信心在本月之内结束战争,根据《波茨坦公告》,我们还将在日本驻军一段时间。 现在胜利的喜悦气氛已经在舰队的军人们中弥漫开来,他们甚至有了闲心开始在食堂里讨论哪一位“东京玫瑰”的声音最甜美可人,不少人还幻想登陆后能见到她们,实在是痴心妄想。念在现在所有东京电台的信号都断了,我姑且容忍这种无聊话题的存在。 前些日我们从海上救回来那个日本飞行员,昏迷两个多月之后在今天转醒了,原本军医给他动完手术之后说百分之八十活不成,挺过来全靠的是他的求生意志。这种事让我们也啧啧称奇。尽管他看起来像日军里极少数的清醒人士(不然我们也不会管他的死活),我们仍需要按例对他进行调查和监控,大概会直接押到即将召开的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审判或者作证。 今天上午我亲自负责对其进行审讯,他态度十分配合,很有礼貌地阐述自己的经历,问我们是否能放他走。我回答自然是不可能的,但可以在观察期过后允许他给国内拍一封电报。 我想当我下次给您写信的时候,我们已经可以举起庆功的美酒,欢庆和平最终的到来。 愿上帝保佑你。 迪卢克·莱艮芬德1945年8月12日
Chapter 16
八月十五 天皇宣布投降了。我本应该哭。和全村的男女老少一样站在广播底下哭。但是,但是,请容许我做一个美梦吧,告诉我那封电报是真的,万叶还活着,还活着啊! 战争结束了。结束了。 我确实也哭了,大概是失态了,在一众乡邻面前像是疯魔了般又笑又哭。其实应当注意离那悲伤而疯狂的气氛远一些,但是什么都比不过万叶还活着这个消息更让我泪如泉涌了。不,不对,我应该冷静,万叶将直接被押到东京的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尽管我相信他很快便会被无罪释放,但还是要给哥哥写信多加关照以确保万无一失。对,然后再写一封信给万叶。 也许需要搬家了,隔壁家的男主人听到广播之后切腹自杀了,山杉夫人的丈夫也是;山杉夫人看见我兀自在那又哭又笑,指责我也应该自尽报国“给你那懦弱的丈夫赎罪”,随后她跑到水井边一翻身就跳了进去。我替他们感到可悲,因为无知产生的愚昧是值得同情的。但我还是要先把这处院子收拾好,再去给那些失去父母的孤儿们送些钱票和吃食吧。 实在是太好了。战争结束了,他还活着。 诸事都像是大梦一场今方醒,不比真如一相会。
Chapter 17
枫原万叶的都手在颤抖。 战争结束时是夏天,现在的天气已然有些要落雪的意味了。 时隔两个多月,他被远东国际军事法庭确认无罪释放,坐上了回名古屋的火车。 又是一年秋冬之交,很可惜没能赶上今年的枫叶。不过没关系,他和绫华还有很多时间。 几年的离多聚少有了尽头。和平、希望、生命、爱情,现在的人们终于可以把这些字眼挂在嘴边,满怀着对新生活的期待去迎接第一场白雪了。 战犯被法庭制裁,罪恶被秩序替代。他听说雷电国崩被判终身监禁,现在已经被关进了监狱。 神里绫人正在清点东京的家产,打算彻底退出政坛,不久后就回到京都本宅,顺带再把他和绫华接回来让一家人团聚。 是了,他还答应绫华要为她重新风风光光地办一次婚礼。要白无垢作嫁衣,要照一张合影,要有神社的祝福,要有绫人兄和托马兄弟见证。 火车到站了。他没有告诉绫华他今天回来的消息。一来是归心似箭根本来不及,二来想给她一个惊喜。 过了午后,天空就开始飘起细密的小雪花,风雅可人。 雪花随着万叶跋涉在乡间路上的步履愈发密集,最终在薄暮时分成了漫天翻飞的急雪。 强耐着愈加急促的心跳,抬手,叩响柴门、风雪夜归。 “绫华,我回——”
“……回来了……” “……回来?” “……绫……华?” 他困惑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他不明白为什么柴门在雪夜里没有上闸,不明白为什么小院到处都是惨不忍睹的破败景象,不明白为什么几乎没有一处窗纸是完整的,不明白为什么院墙被红漆刷上“国耻当死”的字眼,不明白为什么无数石子和折断的棍棒散落一地,不明白为什么已经枯死的玫瑰被人踩进泥土里,更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妻子在这么冷一个雪天还要穿着漂亮的枫叶纹和服躺在廊下,恬静地阖着眼像是睡着了一样。
Chapter 18
夫君万叶阅: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归期,得知你近日就会被释放,我还是高兴得将已经一年没穿的那件枫纹和服拿出来换上。今天上午刚刚将庭院洒扫一遍,把破了的窗纸补好,仔细刮掉院墙上的污渍,就静待你归家了。 我发现当时的玫瑰花种还剩下一些,打算在来年春天种上。 这一次有了春日的阳光,褪去战争的阴霾,想必能开出漂亮的花儿吧——真好啊,我由衷地祝福所有在战争结束后开出的花儿和新生的婴孩们,他们真的是幸福的,而不久这种幸福也会在我身添上一份。 天气已经转寒了,我在家里为你缝好了冬衣,正打算购置一台缝纫机,就是那种我在东京见识过的新奇机器。我还把你留在家中的旧诗稿誊录了一遍,想必接下来的几年里会是文教事业恢复繁荣的春天,等我们回到京都或许可以办一间学校,你来教作诗和刀术,我可以负责茶道和洋文。哎呀,一不小心想得太远了呢。 过冬的煤炭买了很多,乡民的日子过的都不容易,还新添了好多孤儿。我每每路过都决定于心不忍,等把这封信寄走以后,打算去给他们送些煤炭和钱粮。 切盼君归。 枫原绫华敬上昭和二十年冬月二日 “这张纸是什么?” “是枫原公子的亡妻当时拼死护在怀里的那封家书吧。说是被暴民围攻打成重伤,当晚就死了。按照枫原公子的意思,这家书是要放在棺木里一起火化了的。别看了,要赶下葬的吉时,赶紧拿来吧。”
Chapter 19
爱妻枫原绫华墓铭 年、月、日;时羞晚奠,无能致哀,唯枯笔作血泪千言,手镌石上,告汝在天之灵: 哀哉皇天!愚哉!昏哉!不堪哉!使吾造业,则请以千刀剐我、万毒煎我、天雷裁我,使吾死后身入无间阿修罗,永世不得脱而无怨,何以分明报应!千思万虑,恶贯不能累汝半盈,何以先吾一步去?如何?如何?如何! 汝兰心蕙质、冰雪聪明,乃浮世百年无一之奇女子,是以天妒而索去乎?彼年汝嫁吾时,年方十八,巧笑倩兮、唇柔齿皓,与吾焚香煮酒、吟风弄月,未尝一日相离也;何以两载贞元未满,而弃吾一人孑然于世?如何见满厢诗书才半阅,庭间红枫不及老,翠翘一抔黄沙土,玉骨已香销? 总忆昭和十年春,吾与汝隶从族者赏春樱,时锦簇梢头,汝挽枝以嗅,吾欲攀附风雅,折一枝而回;汝见而斥吾曰不可,曰使人皆折花一枝,非但花木泫然,且后来人无可见此胜景矣;其日春和景明,不胜汝眉目娇艳,是吾一见而心倾于汝日也。 及吾二八,即苦求尊长以约婚姻,犹记闻汝兄允讯恰昭和十六年夏某日,吾辗转彻夜难禁欢情而不眠,时至今日犹难忘也。 后十七年冬,吾少不更事,误入时局之樊笼,别汝以远赴无果之征;当其时汝劝言曰黎民皆苦,不欲吾往,今万悔未从汝之忠言。待吾幡然而醒已昭和十九年,以戴罪之身重回故国,惶惶然如丧家之犬,不知前路何方;汝不畏人言,与吾衷肠互诉,偕往别院以成玲珑一家。吾曾誓与汝相守浮生,护汝一世周全,却不过浮桴于海,不敌枪炮硝烟而圮然。 大厦将倾者独木难支,覆巢之下无人得独善而终;更奈何纷纷然乱世,吾与汝如落叶飘零,转瞬天各一方。彼时我受迫重赴沙场,料定十死无生,乃至作绝笔诗一首常怀衣中;怎料吾于将死昏瞑梦里闻汝唤吾声,月余竟生还,得以目睹旗息鼓偃未有战争时代,吾见硝烟尽散、百废待兴,幸存者相逢相拥而喜泣之新世界,如何唯独千百度寻不见汝伊人踪影? …… 呜呼!其真耶?其梦耶?真也,何为汝之音笑常畔吾耳?梦也,又何为每每回身不得见伊人?其真也!汝之骨匣在吾手侧;其梦也!汝此时,其非着枫纹小衣婷婷立于吾之眼前?先贤所言诚不欺我:所谓天者诚难测,而神者诚难明矣;所谓理者不可推,而寿者不可知矣! 虽然,吾旧日伤愈无时,自闻汝凶讯,日见槁枯,料来不日亦将赴黄泉,与汝再续镜花一缘矣。吾不忠不孝、不信不义,行负神明,不能与汝相守而生、相养以死,以至汝遭此横祸,其谁之过耶?愚民愚也,其毒时也,时其毒者,国之孽也,又何为彼愚国之孽,竟报于汝身耶?吾与汝生而不得形相依,死而不得梦相接,其又何由哉! 今日吾刻石泣血,汝闻之乎?汝未闻乎?闻之善矣,不闻亦善矣,待吾与汝他年相见于三途河畔,吾定将细细诉来耳。 呜呼哀哉!伏惟尚飨。 昭和二十年冬月十三
Chapter 20
“家主大人,家主大人!不妙了,昨日枫原公子去扫墓,不许仆人跟着,到早上都没有回来!”寒冬的清晨带着雪气,就那么突然席卷进来。 神里绫人闻言愣住,哑着嗓子披衣起身唤来仆人:“……把手炉拿来,我去绫华墓前看一趟。” 市井皆传,昔日年少有为意气风发的神里家主,在战争年代遭政敌陷害入狱,恢复和平以后又遭逢唯一的妹妹横死,殚精竭虑呕心沥血,早早就花白了头发。 “昨夜雪下得可真大啊。” 神里绫人举着伞,踽踽独行在荒凉的山路上,每一步都踩着昨夜里深深堆积起来的雪。 走了许久,到墓园时他抬头一看,并没有觉得意外。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呼出洁白的雾气。 绫华那一直被精心修葺的墓地前倚坐着一个已然长久沉默的人影。眉梢结着冰晶,安然阖目的睫毛上还落了一层雪,那人小半身埋进仿佛亘古不化的雪色,而肩上的盈白更是已经积了两三寸还深。 远远望过去,只见霜雪,不见其人。 尾声 “所以,这位枫原万叶先生,就是当年救了我娘一命的枫原少将?” 两鬓苍苍的神里绫人看着举起摄像机一脸惊奇地东张西望的少女,微笑着叹了口气,眼角皱纹安慈。 “你说是,那便是吧。” 眼前的少女二十出头的样子,听了这个故事,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神里绫人年纪大了,但是记性尚明晰。他不由想到,彼时绫华也是差不多的年纪,应当是一样的烂漫可人。于是他忍不住多问了几句:“小姑娘,你家里人还好吗?” 少女看向他,眨眨眼回答说:“爹在解放华北那一仗里受过重伤,身体一直不太好,前些年去世了;当年那件红嫁衣娘一直留着,爹走之后送去了博物馆。舅舅建国不久就没了音信,娘当年猜测说他去造原子弹了,但总之是几十年来没有消息。唔,娘身子骨倒是还很健朗,您看,这不就是她嘱托我,叫我来日本旅游的时候留意打听一位姓枫原的军官呢。” “哈,旅游……”神里绫人抓住这个新奇的词汇,不由失笑片晌:“真好啊,换作昭和年间,哪里敢想这种事。” “想来我那妹夫定是个喜爱游山玩水之人,若他生在今天,说不定正带着绫华满世界跑吧。” “果然啊。”他眯起眼睛,看了看春日熏暖的太阳,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能开在春天的玫瑰花是幸运的。但是古往今来,所有的玫瑰都是美的啊。” The end.22.4.15—22.4.17初稿22.4.18 二稿
——《24k纯糖无刀!》(x)-文中提到的战役、会议、战略战术等都是历史上真实存在的 比如“东京玫瑰”和神风特攻队 大家感兴趣可以了解一下这方面的历史-尾声里的小姑娘是魈荧的崽 —我没有心理创伤!(锅盖保命这一次无论是题材还是写作时间,都是对自己一次极大的挑战;从结果来看我成功突破了自己,尽管知道还有非常多的不足(如果有错误拜托轻点骂),自己还是比较满意的。战争本身并不是最大的悲剧,最可悲是在战争中丧失的人性和被蒙蔽的人心。和平来之不易,感谢当年全世界为反法西斯战争做出贡献的人们,无论国籍立场,无论身份地位,他们是全人类的英雄。
感谢 @阿桫 @烟云染川 在写作过程中提供的支持和建议!你们都是我的卡密为答应给这篇文章画插图的@花见坂婚介所 太太表演一个滑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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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华原神神里绫华魈荧迪琴枫原万叶神里绫人
[-] Cn-Wuhanvirus-2019 | 1 points | May 08 2022 12:58:03
昨天不是发过了嘛
[-] xijinping_xi | 1 points | May 08 2022 13:21:25
什么图书
[-] Wonderful-Screen6614 | 1 points | May 08 2022 13:50:19
傻逼。。。这是什么冲浪文学?
[-] Wonderful-Screen6614 | 1 points | May 08 2022 13:51:04
操你妈是不是只要蜘蛛扣个帽子,连胡锡进也要被你当浪人?
[-] Wonderful-Screen6614 | 1 points | May 08 2022 13:51:40
二次元赶紧去司马
[-] matusaka_ryoiti | 1 points | May 08 2022 22:16:09
TLDR
[-] Koigggyear | 1 points | May 08 2022 12:49:17
很极霸长,就在各章里换行了,其余的懒得打空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