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verDI9 | 1 points | May 06 2022 03:11:14

何为鼠人

我想了很久，不知道能否给你答案。

我想很明确地告诉你一点，学生根本不懂鼠人意味着什么，也根本不懂做一个底层屌丝面对的苦难是什么。他们大多是找不到女朋友时候，无处安放荷尔蒙的自嘲，实际上心里并不会认为那些蹲在街边吃10块钱盒饭的人会是同自己一个阶层的群体。

实际上在这个时代，同样是大学生，今后的命运将是天差地别，有些人可以平步青云做年薪百万千万的人上人安享岁月静好，视芸芸众生如蝼蚁爬虫；而有些人将直接堕入底层，陷入霍布斯笔下“一切人对一切人战争”的人间炼狱，在那里永劫的苦难如同狂风，无尽的折磨如同荒原，无处藏身亦没有绿洲，更没有通往“流着奶与蜜的誓约之地”的道路。

很不幸，本屌就是后者，但我没有发疯或者重开，完全得益于大学时期看了数遍的《罪与罚》，在无数个潜心阅读的深夜里，我发誓自己绝不能成为拉斯科尔尼科夫这样的人——永远不要视自己为超人，在社会底层永远不要认为自己是大学生就可以高人一等，不要视他人为可以被剥削的工具和被踩踏的阶梯，应该视自己为平凡，哪怕做一个逆来顺受的平凡者也不可将损人利己视作理所当然。

毕业多年后回想过来，我庆幸我做到了，我在恶劣无比的环境和折磨里没有提起斧头砍向任何人，也没有砍向自己，成为了一个合格的鼠人。而当去年我再次阅读《罪与罚》时，却惊出了一身冷汗，我发现我突然读懂了马尔梅拉多夫：这样一个能把自己女儿送到妓院的无可救药的醉鬼，明明内心无比渴望着救赎和改变，怀着对妻子女儿无比的愧疚和深爱，而当命运给了他最后一次机会——让他有了正经体面的工作，让他可以赎回过去犯下的一切错误之时，他却再次选择了堕落——再次喝得烂醉如泥，把工作和全家未来的希望都丢了。

学生时代一直不能理解马尔梅拉多夫，我以为是作者刻意安排的桥段。而现在我突然恍然大悟，我明白了，鼠人当久了，心就死了，哪怕怀有对家人多大的愧疚和歉意，哪怕嘴上说着希望能够改变，然而死了就是死了，成了一具只会执行机械行动的僵尸，没有了意志，没有了火焰，甚至道德都没有意义，给僵尸注入活力剂不会让他变成人。

而马尔梅拉多夫就是这样的僵尸，他唯一能做的机械活动就是酗酒，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他对家人愧疚和歉意根本没法主导他的行为。而我们中那么多底层鼠人，同样也在逐渐僵尸化。在炼狱待久的人，哪怕把他扔到天堂，他也会不习惯天堂香甜的空气而窒息，他不会理解别人的好意，他只知道人人皆杀才是人性的底色，一切不过是persona背后的伪装。

对鼠人来说哪怕改变命运的机会扔到你面前对你来说：来，捡吧，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他同样也会无动于衷——哪怕他明知自己只要前进一步，甚至简简单单地迈出一小步，就可以改变命运改变人生。

我终于明白了，尼采为何拥马痛哭，鼠人就是那批被无尽苦难抽打的而无法前进的马，对鼠人而言苦难和折磨是无止尽的，疯癫哲学家的眼泪根本改变不了鼠人的困境，当鞭打停止之后，鼠人也不会向前，鼠人永远会绷紧全身肌肉等待下一鞭的到来。尼采诗歌中人的三种变形——从骆驼到狮子到婴儿，根本不会发生在鼠人身上。

我控制住了自己没有成为拉斯科尔尼科夫，但我同样不想成为马尔梅拉多夫，不想成为那具僵尸，不想让机械而麻木的行为控制自己，这就是卑微鼠人最后的意志和火焰。

年轻的朋友，去读《罪与罚》吧，那里有所有你想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