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nnaChris | 1 points | Apr 29 2022 18:21:20

不想努力，也不想被愛了

傍晚男友載我，路上忍不住問他為什麼想要無套，是不是認真想要結婚。他沈默了，我的心越跳越快，希望這是他策劃好的驚喜。等了一個紅燈的時間，他緩緩說：“我有點介意你曾經和中國男生交往，我總感覺我們沒辦法徹底把自己交給對方。“

流著淚，請他停車，打開車門，邊擦拭雙眼邊衝進捷運。這種似曾相識的傷痛是第幾次？好希望自己可以習慣，甚至麻木，這樣子好受些，但是每一次都還是痛徹心扉。

我的誕生對父母而言是一場意外，童年時總覺得自己是父母還沒學完哺育技能就匆忙降生的幼獸。小時候爸爸一生氣就會跑出門，媽媽性格也很暴烈。記得有一次，媽媽一氣之下換了門鎖，讓爸爸下跪才肯打開鐵門，爸爸就真的在門口跪了五分鐘。後來，爸爸媽媽的關係水火不容，甚至動了菜刀，我白天只好到阿嬤家，晚上才回去睡覺。阿嬤家養了一隻大母貓，每到春秋就會多一窩小貓。我只能遠遠看著母貓舔舐她的寶寶，一靠近，她就會叼著幼崽的後頸，把自己的孩子一隻隻移動到床底下。唸國小二年級時慢慢開始懂事，每當看到母貓一家和樂融融的場景就會偷偷流淚。

10歲時，爸爸被公司外派到中國，媽媽和我也一起跟著過去。在飛機上，我感到又冷又害怕，因為我第一次到中國，失去了阿嬤家這個避難所。來到中國後，爸爸每天在公司待的越來越晚，媽媽是全職主婦，又不習慣中國的環境，所以都悶在家裡。大概過了半年吧，媽媽越來越神經質，她會在我晚上寫作業時忽然抓住我手臂問我爸爸和媽媽誰比較好，會問我媽媽如果明天消失了，你會不會哭。我那時候把這些話都當成真的，就大哭著說不要媽媽走。

爸爸和媽媽吵得越來越厲害，媽媽會用刀尖把自己的手臂劃得一道一道的，爸爸摔門離去的頻率也越來越高。每次爸爸走了，媽媽就會坐在沙發上放空，我則會拿出餐巾紙和止血貼幫媽媽治傷，還會到樓下買便當給自己和媽媽吃。我至今仍然怕看見鮮紅色的東西，因為會讓我想起媽媽的血。

我的初潮是十一歲，來的時候弄髒了褲子，很害怕，哭著對媽媽說我出血了，媽媽卻尖叫說你好髒，不要靠近我。我打電話跟爸爸求救，爸爸趕回來幫我善後。然後因為媽媽不照顧我，他們又吵到幾乎要打起來。

我很想逃跑，很想阿嬤，很想小灰（那隻母貓的名字），就一直求他們讓我回台灣唸大學。終於，他們同意了，可是我漸漸發現，自己正逐漸失去表達情緒的能力。看見爸媽吵架，我只會說“我好傷心”，卻擠不出一滴淚水；班上女生霸凌我，我也只能面無表情地說一句“我生氣了”。我覺得很痛苦，可是卻無法表達給外界看。

我在網路上查了自己的症狀，很可能是抑鬱，當時十五歲的我不想被爸媽知道，因為他們只會暴怒然後罵我“頭殼壞掉”，也就自然沒有就醫的機會。

很自然，我“早戀”了，因為對於未成年的我來說，一個人無法承擔這種痛苦。

第一次是十七歲，並不美好。男友和我都是未成熟的小孩子而已，和大多數男生一樣，他因為我的抑鬱而厭煩，最後反目時毫不留情地罵我“神經病”。我的初戀，以一地雞毛收場。

熬到高中畢業，好不容易回到阿嬤住的眷村，卻發現小灰已經不在了，阿嬤也已行將就木。除了上課，我都儘量回家陪阿嬤，因為這裡是我唯一獲得過溫暖的地方。

可惜，阿爸父沒有垂憐我的努力，阿嬤在我大學二年級時過世了。

爸爸媽媽匆匆回來辦完喪事就回去了。我努力和正常人一樣參加社團，也受洗成為了主的信徒。

在教會裡，我和男生Y相遇。他是我的學長，小提琴拉得很棒，開朗陽光的他，不知為何看上陰鬱自閉的我。在台灣，我有偷偷自己去看醫生，吃藥。那一天，L發現我包包裡的藥，問我那是什麼，我毫無保留地說了出來，卻換來了他恐懼又失望的眼神。

一直到大學畢業都保持單身，我自知不配和常人交流。那些童年開始就得到充分的愛灌溉的人們，臉上散發著我無法直視的光。我在他們身邊會手足無措，更別說融入他們。社交漸漸變少，只有主日時會在教會露個臉。

工作後，我強迫自己擺出從容的容顏，卻不敢答應任何人的追求。我以為已經習慣了獨居，但是下班後面對空蕩蕩的房間，時常會忍不住發病大哭——我好恨我自己學不會麻木。

我是在一間日式居酒屋偶遇同事小K的，他才小我兩個月，在公司卻常被我半開玩笑地稱呼為弟弟。他很驚喜，拿著酒菜小跑過來放到我的桌上。那天晚上我醉的很厲害，完全忘記自己說過什麼。只記得後面他載我回家，又在我的房間續攤，我在他雙臂中哭得很傷心。

小K和我交往不久就辭職變成自由業者，他有更多的時間載著我到處玩，我有了一個人可以倒苦水，有了一個肩膀可以倚靠，我不奢望可以和他永結連理，只希望守住現在的幸福就好。

可是，和我預料的一樣，我又再次喪失了珍視的東西。

從小到大，似乎我沒有真正守護過任何一件自己珍視的東西。愛我的人本就稀少，現在都離我而去；我努力過，但就是追不上那些在愛裡長大的人們。

我對自己失望透頂。

工作可以獲得滿足感，可是對我有什麼意義？人生的理想和希望對我有什麼價值？我對旁人又有什麼價值？在父母眼裡，我只是一個威脅對方的籌碼而已，在歷任男友眼裡，我不是正常人，我無法提供他們需要的情緒價值。

身為不正常的人，我很抱歉。

好羨慕身邊的人，他們可以在一頓豐盛的早餐中感受到幸福，可以在家人的環繞下獲取到溫暖，他們生活的每一個碎片都充滿著鮮活的喜怒哀樂。

而我呢？我的生活是灰白的，我的愛情只剩下一地雞毛，我的存在對於絕大部分人來說只是負擔，我不想努力了，也不想被愛了，太累了。

希望你們可以努力成就自己的夢，希望你們可以被自己所愛的人愛著，希望你們不要和我一樣生活，祝你們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