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nshan33 | 1 points | Apr 17 2022 03:54:51

我唯一的朋友润去自由的国外，我真的好开心，也很痛苦

我们故事的起点是一盒的火柴，是他带我第一次偷完井盖，我准备抽烟庆祝却没有打火机时，他送我作为打火机的代替品。

当时的他从盒中取出一根红磷火柴，摩擦，点燃，递给我，但我没拿它点烟。我不明白这都二十一世纪了，更为便利的打火机早已普及，为什么还要随身携带着火柴。

他抬起我捻着火柴根的手，高高地对准月亮，然后闭上一只眼盯着火苗跳动：“因为他还能是别的代替品啊。”

他透过火苗好奇地望向月亮，而我透过火苗看着他燃烧的双眼。火柴就这样立在我们之间，代替了月色的朦胧。

他就是一位如此抽象的河南人，但也很和善，是我本科期间最交心的朋友。与偏见的地域黑不符，他素质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差。顺便我在这里澄清一下，作为河南人长达四年的舍友，在我们共处的四年内，宿舍内根本没有丢过任何东西，只是多了很多不是我们的东西。

我们都有反贼倾向，所以我们时常形影不离。我们一同在球场上看云，饭桌上扯淡。骂共产党，骂社会，骂任何他看不惯的事情。渐渐的，我发现只要是他讨厌的，我自然也讨厌，但只要是他不讨厌的，我也都依他。

用一句话总结我们那时期的关系就是：好友之上，男同未满。

我难以忍受这种长期的暧昧关系，在大一最后一晚只有我们的酒席上，我难得地卸下伪装，跟他诉说起了我昏光暗屋的童年、母亲严语厉鞭的家教、还有渴望父爱的我模仿当年离去的父亲，在进入大学的第一天就抽起了烟。

他一言不发，垂头盯着酒杯，我每说一句，他就多饮一杯。

直到服务员拿着八百九十六块四毛的账单出现，他才不胜酒力，摔倒在地。

我搀扶着他回宿舍，他身子沉甸斜偎着我，腰肌紧厚，脸颊滚烫，一只手臂环过我的后颈把腕部扣在我肩上。这是我第一次这么亲密地接触男性，在这之前哪怕只是碰到胳膊碰到手，我都会毛发悚立。

回到宿舍，开灯，没人。我把他轻放在床上，嘴里不知道梦呓着什么，我贴近仔细听也听不出什么结果，但又好像有几个吐出的词是给我起的外号。我讨厌母亲给我起的名字，又土又常见，我更希望用他给我起的外号作代替。哪怕是多年后的今天，我回想起旧日里他唤我名的每一个瞬间都觉心悸难安，

我没忍住抚过他的脸颊，指尖传来的触感跟愈发难以自控的情愫，就像是往我的心房里丢了根火柴，逐渐蔓延成灾。

我见门外依旧没有动静，关上灯，猫着脚回到他的床前，浅浅亲了他一口，就又小跑回自己的床上，躲进被窝。在没人看得见的心底焚烧了一整夜，而后的余烬又在大一假期间不断地重燃。

大二那年，他向喜欢的女孩子告白失败。我安慰了他很久，甚至在暑假临别前为了多陪伴低谷期的他，顶着母亲巨大的压力，假装买错票，订了张南辕北辙的火车票，陪他在回家的火车上谈天说地了十几个小时，一点都不困，最后分别的时候还很不舍，约定好明年一定去穷游。

到了大学第三年，他没有爽约，我们一起出去穷游，刚下西安的火车站，我们的钱包就丢了。为了省钱我们只订了一张床。恰逢天公作美，忽化暴雨。我们被浸湿，只得回到旅馆，晾起衣物，穿着一条内裤，赤身裸体并肩挤在逼仄一块。

他主动地谈起她的进展：她拿的校园某比赛的三等奖，她最近新学会的妆容，她家中的烧杯博猫猫，以及...她最近也跟新男友去了旅行。

我没忍住，打断了他：“那你觉得我讨厌吗？”

“你不讨厌。”

他一个翻身，把我紧紧地压在身下，心跳清晰，肌肤熔接。他歪头，朝我耳内吐出暖和的气，细语问我：“中？”

我不置可否，用食指尖轻抚过他的乳头，闭上双眼，迎接之后的暴风骤雨。

我想起了童年时父亲给我念过的童话故事：是一个雨雪交杂的夜晚，卖火柴的小女孩找不到买家，在老道上踽踽独行...

她擦亮了第一根火柴，仅只熹微的光芒，就驱散了寒冷。直至火柴熄灭，她才感到又饥又寒。

她擦亮了第二根火柴，看见了红肉香肠，热腾一大盘，忍不住塞入嘴中，再用舌根抵住，来回舔舐，吞咽，享受着佳肴。直至火柴熄灭，现实的饥饿顿作无数条鞭子使她腹部狠狠袭来，疼得她夹紧了双腿，扭曲成一团。

她急忙又擦亮了第三根火柴，她看见一棵参天的圣诞树，树顶摆放着一位可爱的天使，他带着小女孩钻进树里，往茂密葳蕤的枝叶挂上巧克力、姜味饼干。突有夹着雪霜的狂风袭来，小天使消失不见，小女孩只能紧抱着树干接受着摧残，在剧烈地颠簸中，眼泪在眶中打转。但风雪仍旧不停，一阵阵刮过，时而把小女孩吹到到树尖上，时而将她从高空重重地摔落在地。

在天旋地转中，她擦亮了第四根火柴，恍惚间看到了久违的父亲，她跌跌撞撞奔去，扑进了父亲的怀抱，流着泪狠狠地抓着父亲的后背，挠出了深深血痕。

而疼痛则愈发猛烈，甚至到了人体忍耐的临界点，她擦亮了最后一根火柴，迸发出一片浮光耀金，掠过所有记忆的影子，而在爆发之后，小女孩却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宁静与喜悦替代了风雪的喧嚣与肉体的疼痛。

小女孩就这样躺着，等待一片又一片的雪花落在她白皙透红的肌肤上...

而我则依在他温暖的怀中，把玩着他新买的打火机。

“送你。”他把我放在桌上的火柴盒随意地丢向垃圾桶，没中，“你不要整天带着那盒火柴了，今早过安检黑皮说是易燃物，要收你的火柴，结果你就为了这屁事吵了半天。没必要，我们又不需要替代品，买打火机就是了。”

我看着掉落在桶外的火柴盒，“嗯嗯，你烦，不鸟你了...”

自那以后，我们的关系进展迅速，隐秘而又狂热。

我们约好考同一座大学的研究生，每天都要学习到通宵达旦。见他操劳，我于心不忍，为缓解压力，我们在大四的每个周日，相约在小宾馆里，仍由他体内的野兽在我的身体上肆意的撒野：昂首，掠食，撕咬，奔腾，咆哮。

跟片子里不同，河南人很有趣，每次他都喘着粗气，一边挪动身子，一边喊着洪亮的口号：“中！中！中！中！中！中！”

所以没跟河南人做过爱的人一定素质很差。

那是我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时光，我珍惜着每一分一秒。但可惜，我考上了研，他却没有，他选择了出国作为考研失败的替代品。

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他对我说虽然中国留给他的记忆只有恶贯满盈，但他会回来的，所以我等。

第一天，第一个星期，第一个月，第一年，第二年，我们的联络越来越少。他交了一个新的女友，模样俏皮可爱。我研究生毕业后也考上了上海的公务员，待遇不错，但我还是时不时地会想起他。

想起他时，我会打开满是灰烬的火柴盒，里面的火柴全都已燃尽，我随意翻出一根对准夜空的月亮，然后闭上一只眼想象着火柴复燃，火苗重新跳动。

但火柴就这样立在我们之间，一动不动，就像是隔着一座月球。

其实从校舍月下井盖时他送我的火柴起，我就逐渐分不清了爱情与友情。如果我们止步于友情，那为什么会越过那一步？如果我们是爱情，为什么我们没对彼此说过“喜欢”、“我爱你”？为什么会无疾而终？甚至连死亡的悼词都没有。

为了让自己振作起来，我慢慢地变成了积极分子，平时经常在朋友圈转发一些官媒文章，没日没夜地刷抖音，让另一个自己代替自己。他察觉到了我的转变，后来他再与我联系，我感到他对我的厌恶日益剧增，也渐渐断了与我的来往。

直到最近上海大乱，他告诉我，虽然omicron的传染力特别高，但致死率已经大大降低，外国政府纷纷放松管控恢复社会秩序，上海应该更加理性灵活的防疫。

我很害怕。

比起神出鬼没的新冠跟无处不在的中共铁拳，我更害怕他回来见我。

“谁都不能确定开放是最佳的防疫政策，所以你也不要拿国外的情况来代替国内。”

为了让他确信，上周我还当了大白，每天都要发朋友圈说一些有的没的，比如什么：“特殊时期，共克难关”、“只要配合政府，没有什么是不可战胜的”、“不要传播谣言”。让他以为我不是因为公务员的身份在应付差事、装装样子。

他却在我的一条朋友圈下疯狂阴阳怪气，发了坚子说的：“疫情期间生活在中国，你们就偷着乐吧”，还有“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

我打语音，练习了很久，口气变得很正经且平缓，我跟他聊了很多关于防疫的话题，除了生活，我不敢，我怕。我劝他注意言行，不在国内少操心。

“可是我真的很担心你。”

“这不重要，我只是你的一位朋友。”

“难道我们之间只有友情？”

我看着桌上的火柴盒沉默了很久。

与直觉所违背的是，打火机的发明早于火柴。现代打火机的鼻祖可以说是16世纪欧洲的火绒盒和与其齐名的打火铁盒。而在19世纪，人们开始使用红磷研制火柴，作为打火机的替代品。直到二战之后出现了更加小巧便捷而且价格低廉的打火机之后，火柴便逐渐失去了生存空间。

就像我们的友情是他爱情的替代品，就像我们的爱情是我友情的替代品。

是他自私的、我自卑的替代品。

“是的，只有友情。”

说完，我便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