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fficient-Survey704 | 1 points | Mar 28 2022 05:42:27

锐评一下五条人

最早了解五条人是在他们没有登上乐夏之前，从方闲海的微博上看到的，在深圳旧天堂书店，五条人即兴，方闲海用舟山话读了一首三上宽的诗，战争的反面。

从那起，我开始听他们的歌，集中在广东姑娘和梦幻丽莎发廊这两张专辑。在乐夏，张亚东说五条人的歌有广东咸湿的海风气息。我想这种评价并不准确，且将五条人的歌无害化了。五条人的歌是无害的吗？我并不这么认为，“请你不要再唱那些无聊的歌谣，理想的世界就躲在你的梦里面”，到“后来的事情我们都清楚都明白，所以我就不用多讲。”

这两句歌词甚至让我一时间难过得无以言表，那些被遗忘，被篡改的事，我们真的不知道吗？你可以说，世界的理想这首歌和imagine类似，但我认为真正点睛的是“后来的事情我们都清楚都明白，所以我就不用讲。”不用讲也不必讲，这片土地上发生的日复一日的苦难，听到这里我迫切的想喝醉，在五条人唱到这句的时候，理想是幻想的乌托邦，现实像石头朝一条斜坡不断倾斜地向下滚，来到我们现实的生活。那些不能说的，那些隐晦的，在噪音和迷幻音乐下，悲哀的雾气在空中蔓延开。

当然，很多人会认为我的解读是我对五条人的偏爱或者是过分自我解读。我想起我在上海，曾经和一个朋友争辩脏手指和五条人比哪一个更好，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五条人，他问我为什么，当时我给的理由很苍白，现在我想到了。脏手指描绘的是城市边缘群体，甚至可以说是亚逼们对一种无害化的极端情绪的倾泄口，他们可以唱你的女朋友我也很喜欢，可以唱暴力的发泄，因为打架被抓起来，可以唱不想工作，想躺着生活，想吸大麻，这些年轻人因为对现实秩序的失望而转移到猜火车式的无所谓，选择不选择。这的确是讨巧的，且无害的，他们消费年轻人的愤怒和责任感，他们永远不会写出他们的前辈，哪吒乐队“我和我的街道死在一起”或生命之饼“她会变得自由，她会变得美丽，这里不会永远是一个监狱。”这样的歌词。他们的这样的歌词，反而会让我感觉到恶心，因为我也曾经喜欢过他们，我对他们的恶心，更多是对自己的不成熟。

言归正传，五条人的好在何处，我想起我曾经读彭建斌的《我去钱德勒威尔参加舞会》，描写了一个在广东做销售的小人物和另一个底层的女人产生的爱情故事，严格意义上并不算爱情，但即使是小人物，边缘，底层，粗俗，世故的爱情，也很打动人，里面的女主卢淑玲真真切切地让我想起了我的母亲。而五条人的音乐就是在写这样的小人物，他们的情爱和其他情歌不同，他们只是白描，而唱到最后，那些隐忍而克制的情感会在一句句你曾经没有细读，而某一个瞬间你产生共鸣的时刻打动你。

如果只是讨巧的叙事底层故事，那么五条人顶多只是呆在他们的舒适区里不停打转，而我想讲的，是五条人在创作上的野心和出于一个音乐家的公民责任。

他们是不折不扣的反贼，有乐迷消费他们舞台迷人的风格，有人因为他们书写底层的故事而产生共鸣，而我要讲的是，他们拥有像鲍勃迪伦同样的音乐野心，他们向已经彻底腐烂的摇滚圈重新证明，他们不愿意带着镣铐跳舞，取悦这群愚蠢媚俗的乐迷。他们用知识分子式的戏谑，对审核底线进行冲击，类似腰，但绝对不像腰，从另一种音乐方式上殊途同归。

他们唱陈炯明，就像党史回顾会忽略瞿秋白一样，他们并不是提出某种激烈的政治口号，他们更欣赏陈炯明，瞿秋白这样缺乏野心，而更真实，更在现实泥潭中挣扎的个体的人。他们尊重每一个人，一个个单独的个体，不是大众，不是数字，不是代价，是一个个鲜活的人。他们唱妓女，唱杀人犯，唱走鬼的人，唱政治上的失败者，唱陷入爱情中的普通人，不唱无聊，悦耳，媚俗的歌。

和他们在乐夏插科打诨似的表演，以及主持人，其他乐队，乐评人清一色“太好笑了”的评价中，的是他们更巧妙，更温和（不应该用温和，应该说知识分子式）的坚定的抗拒。

他们拒绝改歌，或者表现节目试图让他们表现出，塑造出来的人设风格，他们改歌的决定绝非故意制造的噱头和为了引起舆论，我非常能理解他们这个决定，因为我也做过类似的事情，在大学一堂就业指导课上，课前我向老师补交上堂课作业，和她聊天时很有礼貌，态度上也很尊重，在她一大堆傻逼发言并要求我们写几百字课后感言并上去念时，我上去用颤抖的声线（我有演讲恐惧症，在大多数人面前讲话时，身体和声线会不自觉颤抖），说着“我们在这里听着这些无聊的话，站着的人像耍猴一样训诫你要如何度过你无聊痛苦漫长的一生，我的朋友说过一句话，一个人活着不需要简介，你的人生也是一样，如果你感觉你因为要坐在这里难熬地渡过这两个小时而痛苦的话，不如我们一起出去抽一支烟。”后，我终于看向台下，面面相觑的同学和老师，我在紧张后露出得意地坏笑如出一辙。

他们不会像其他摇滚乐队，要卖惨，卖兄弟情，卖摇滚情怀，在马东试图让他们阐述自己音乐风格时他们反讽“不如等节目结束后你打电话call我，我们电话里说。”他们也不愿意举着传统摇滚叛逆的旗号，而是像鲍勃迪伦洛基式的狡黠，我回避所有明显的情绪和你试图在我身上塑造商品化的标志。

五条人的出圈，更像是一个资本市场下偶然产生的玩笑，他们依靠真实，而不做作，不卖弄情怀，而用音乐最本身的本质来打动乐迷，一次次淘汰，和内定乐队pk淘汰，接着又复活，一路走到最后。在唱到最后地球仪的时候，我已经完全被打动了。

那些醉鬼似的嘶吼，对麻木而冷静的洼地人的一声声绝望的叫喊，为什么你们铁石心肠，为什么你们滴酒不沾，为什么你们缺乏人性而自我麻木，在即将沉默的泰坦尼克号上，为你们做最后一场，出于人文关怀和知识分子应尽的公民责任最后的表演。

当然，地球仪可以是一首情歌，地球是平的，就像超市买的平底锅，这样我们就可以去天涯海角，不用没完没了。而在我看来，地球仪同样是一首唱给所有中国人，麻木中国人的歌，出于爱，同胞的爱，同一片土地，同样的文化语言，共同形成的集体回忆的爱。如果你麻木，被洗脑，变得不善于表达情绪，变得冷酷残忍，我在喝醉后绝望地爱你，希望你也能喝一点酒，变得更软弱，更能体会隐藏克制的情感，能够学会去爱更具体的人，爱身边的人，远方的人，地球上的所有人。

我认识的人当中有一些人和五条人有紧密关联，因此我了解他们，也相信我并非是过度的解读，在最后，放上三上宽，五条人即兴表演那场念诗的《战争的反面》全文，这首诗奇妙的和五条人的创作理念非常类似。

战争的反面

战争的反面

茄子是秋天的赠品

如果早早地端上餐桌

就会被揉碎

也可能被撒满盐。

有坚定信仰的人

有时会赏月

就算那天的月亮

稍有残缺

他们的信念也不会为这种事所动摇。

抱怨妻子出轨的丈夫的手颤抖着

他用那只颤抖的手吸着万宝路香烟。

但是

没人能推测

香烟的烟雾会飘向哪里。

广场上

阳光照射进每个角落

站在那的年轻人被无视了。

头盖骨上

像缝纫机缝补过的痕迹。

出现在歌曲里

……“放学后”。

“没人的周日运动场”。

除了特殊情况

正常都会送来的

报纸

上面的大标题

是想表示夸张的意思吗？

递过来的贿赂

不良风气。

古树的姿态。

幼儿的声音。

JAZZ。

天气预报。

酒席。

好莱坞电影里的赌博场景。

五百这个数字。

这些都是

战争的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