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ceptable-Bag-6192 | 1 points | Mar 27 2022 10:00:30

轉載：想像一座城市，從摳腳大漢到如花少女個性都很像館長，這就是我對中國東北人的感覺

出處

人一生會經歷許多故事，其中多數會被遺忘，少數會再次回沖重複品嚐的，往往不是平穩安逸的日子，而是深刻的酸甜苦辣。

在中國的日子，對我而言便是如此。

現在可能看不出來，但以前的沈君是位熟讀社會學的小憤青。年輕的我，眼前容不得世間不公，心中盈溢著台灣價值。因此，在中國工作時面對觀念衝突，大至國族認同、是非公理，小至室內吸菸、隨地吐痰，總感覺日子很難熬。然而，現在回想那些事卻沒有一絲不悅，只覺得充滿樂趣。

你也有「中國經驗」嗎？

「你思想太偏激又太幼稚，中國棒棒！」

「你沒有獨立思考和良知，中國壞壞！」

很多人在分享中國時，都會起這樣的爭執，並將分歧歸咎於彼此的政治傾向。

然而，聽過盲人摸象的故事嗎？兩岸曾交流頻繁，台商有百萬之多，此外還有交換生、外派、旅遊、國際志工，交流管道多元。然而，以上都是特殊的一小部份族群。在北上廣深沿海城市，你會看見進步繁榮；在大公司的廠區，你會看見園區規模經濟；在世外山村，你會看見傳統質樸，在網路上，你會看見憤怒的小粉紅。在交換學生的生活圈，你會看到家世、能力都是頂尖1%的天之驕子。

但你們品嘗過普通人的生活嗎？

在中國的多半時間，我在次級城市和名不見經傳的縣城生活——那是多數台灣人不會駐留，多數中國人生活的地方。

政治

其實，多數中國人都是政治冷感者，相較與外界交流頻繁的沿海地區，內陸地區更明顯。

身在現代社會，多數中國人就算吃不飽也餓不死，娛樂管道多元，滿足基本慾望並不難；相對地，參與政治／公眾議題的代價卻極為高昂，高昂到多數人壓根沒想過參與。就像電影《駭客任務》一樣，多數人不會意識到母體存在，即使意識到，也未必想反抗母體。

每天看那旭日東昇、金烏西墜，然而，會決定逐日的夸父又有幾個？

少數特例不提，多數中國人是真心認為統一是兩岸人民的共同心願，我遇過太多人直接把中央四套的《海峽兩岸》節目內容拿來和我分享，用常駐班底「兩岸專家邱毅」的話嘗試引起共鳴，想一起罵蔡英文阻撓統一大業，你能想像我笑得多尷尬嗎？。

雖然我的確不喜歡蔡英文，但我並沒有更喜歡邱毅，然而，看看那熱情期待的臉蛋，誠懇真切的態度，還真的不好意思說出「其實我並不想統一」。當然，這也跟遇到恐怖追求者有異曲同工之妙：天知道拒絕人家後，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當然，積極表示政治意見的中國人還是存在，覺醒青年、海外中國人這類就不提了，台灣人肯定遇得比較多。但其中有一類有趣的族群，實在不可不提——「國民黨粉」或「蔣粉」。

這類族群將對共產黨的不滿化成對國民黨時代的美好幻想，並幻想那份黃埔精神，如今已在寶島上開枝散葉。曾有一間常去的雜貨店，每次遇到台灣人時老闆就會特別興奮，想聽聽寶島的故事和對蔣公恩澤的緬懷，而我們自然從善如流，因為他會多送我們幾顆蛋。

飄向北方

相較南方，我對中國北方更熟悉。

中國各地區的風俗差異很大，就像美國各州民風迥異，連小小台灣都能戰南北一樣，有些中國北方的特色讓我印象深刻。例如，北方人「自認」身材高大，個性直爽。會說自認是因為實際上他們並不高——台灣人平均身高是高於中國任何省分的，連「小日本」平均身高也比中國人高，其高大身材是跟中國南方比較下的優越感。

但另一方面，北方人的強壯、剽悍和直爽是貨真價實的——以打籃球為例，越往南方，越容易看到技巧派的球風，越往北方越愛靠身材蠻力硬幹。

而其中最具北方代表性的，就是東北人。

東北

「你瞅啥？」（看三小？）

「瞅你砸地？」（看你又怎樣？）

這是我第一句學會的東北話。

那時，和兩位東北人、一位台灣人同伴一同在東北創業，從大城市戰到小縣城，深深感受到當地民風。東北人直爽、剽悍、粗魯、幹話連篇、講話很風趣，看似粗枝大葉，但對金錢利益卻很敏銳。如果舉一個台灣人為例，就是館長陳之漢吧，想像一座城市，從摳腳大漢到如花少女，老人、小孩個性都很像館長，那就是我對東北人群的感覺。

也因此，東北出最多的精英就是兩種：

一是黑道，東北黑道跟台灣不太一樣，如今台灣黑道多半都是商人思維了，但東北黑道給人的感覺很像日本極道任俠，至少表面上像。我喜歡在東北的公共浴池泡澡，一邊看大銀幕播黑道電影（他們澡堂的標配），會覺得自己彷彿就身在劇情中。

二是藝人，包括傳統的二人轉、相聲、演員，到現在流行的直播主，東北人永遠是最優秀的那一群。他們講話太有趣了，人人都自帶龐大的俗／俚語資料庫，而背後是一套幽默、跳tone、懂得苦中作樂的思考哲學，讓東北人自帶一股與眾不同的魅力。

哈爾濱

迥異於東北人的豪爽個性，哈爾濱是一座細膩美麗的城市，其底蘊來自豐富的文化交流史——韓國人、俄羅斯人、日本人都在這裡留下了大量建築與故事，他們的遺民如今也在那裏開枝散葉，去聖索菲亞大教堂附近走一趟吧，你可以深切感受到城市的生命力。

而東北的現代面，是進步趨近停滯，面臨人口外流問題的地方，這也是許多中國內陸省份的問題。其實道理不難懂，既然快速建立起光鮮亮麗的北上廣深、沿海特區，那必然有某些地方的區域定位被取代，人口被吸引走。

但由於體制因素，政府和巨型企業改造城市很迅速，例如前幾年弄出了萬達旅遊城，即使只是第一期的部分區域，以台灣標準而言也是非常厲害的商場了，更別說它的波浪設計是城市地標的等級，而且不只為了美觀，更是一間長達500公尺的超大型室內滑雪場，內部不只有電扶梯（魔毯），還有兩部纜車，雪質也十分優秀，曾讓我度過一段愉快時光。

慶安

「縣城」是指大城市周圍的小型衛星城市，只是中國幅員遼闊，這些縣城離大城市有3至4小時車程也不稀奇，我去過很多縣城，而「慶安」是待最久的一個地方，那是一個擁有十萬人口，周圍全是廣袤田地的農村縣城。

在慶安的日子，大致而言是痛苦的。其中最痛苦的是飲食，現在只要有人說東北菜好吃，我都會怒道：「住大城市、吃餐廳當然好吃！」

真的，去破爛一點的縣城住一年試試，多吃路邊的小館子和當地人家常伙食，我真不相信有多少台灣人撐得下去——別忘了，沈君我可不是什麼挑食貴公子，在野外燉魚、烤蝦、抓青蛙、炸蟋蟀我都吃的津津有味，生活也極其簡樸，然而我卻被東北縣城的食物徹底擊敗了。

由於氣候環境因素，東北菜以燉鍋為主，而青菜類多半是醃菜。

「我最愛酸菜白肉鍋惹！」

不好意思，我在東北還真沒吃到這東西。上桌的總是活像泡了十年醋的馬鈴薯絲、老白菜、糊成一團的地三鮮（茄子、青椒、馬鈴薯），除非肯多花錢，點一些厲害的鍋包肉、牛排鍋，否則真的食不下嚥。至於合作廠商提供的餐食，我只吃了一週就再也受不了，其他夥伴則是一天。

除了吃，更難適應的是勸酒文化，這點大城市已稍微收斂，而縣城地方仍非常盛行，我就舉個例子吧，某天到甲方廠商的案場，卻找不到專案經理（我的創業同伴，女）原來中午被捉到甲方老闆的山莊陪喝酒去了，傍晚醉醺醺被丟包回來，手機也沒電了，一個人坐在路邊哭。

我們在縣城跑來跑去，找了一小時才把她找回來。

人找回來，對廠商的信任與好感卻找不回來了。

山西

「欸，冰應該夠厚了，要不要去汾河走走？」

「去幹嘛？」面對邀約，我真有點不想動，躺在暖氣管旁邊太舒服了。

「去看人冰釣或溜冰啊。」

「溜冰？」

「對啊，附近會有地攤出租溜冰鞋，一天大概10元RMB。」

「在哪溜冰？」

「河面上啊。」

「這有什麼好玩啦！」

後來我玩得樂不思蜀，應驗了當代迷因——真香。

汾河縱貫山西省，是孕育太原市的大河，河面極其遼闊，遠超任何室內溜冰場。天地蒼茫，四野馳騁，當你越過結凍的漂流木、碼頭、岩石，那感覺，就彷彿一位仙人在逡巡神州大地。

現在看來，即使在乾旱少雨、群山盤據的黃土高原上，我依然更愛「玩水」——滑雪、釣魚、溯冰河。要不是因為兩陝的地質太「土」，水濁到伸手不見五指，大概也會跳下去潛潛看。

與東北不同，黃土高原的城市歷史悠久，而我喜歡歷史悠久的地方。

歷史悠久

其實，「歷史悠久」是多數台灣人不太理解的辭彙，或者說，並未理解得夠深。因為我們歷史不悠久，而且每50年左右就要清洗一次，把過去一切都推翻換新，所以我們的基礎認知是有限的。

想像一下，開車到市郊爬上土丘，腳下可能都是漢朝陵墓；山頭看到稜線盤旋，有可能是古代長城。千年古城、千年古洞、千年古村，無數在台灣會被視為國寶等級的文化遺產，全都無人整理、無人經營、無人到訪，說難聽點，就算把千年古長城的磚頭拿來扔，也不會有人怪罪你。不只沒人怪你，附近山村居民也會搬回去自家蓋房子用。

為什麼如此不重視古蹟？因為規模更大、更有商業價值、更具指標性的古蹟也滿山遍野都是，這些有「缺陷」的古蹟自然就不被重視了。

對於喜歡尋找秘境、廢墟、古代遺址的我來說，黃土高原簡直是天堂，到處都是未開發的寶地，每次探險，都頗有末日後新紀元的感覺。

當然，在城市的生活就沒這麼愜意了。

2010至2020間，我曾密集來往太原市，它曾是個煤礦城，霧霾濃厚到難以開車，時常有《謎霧驚魂》的恐怖感。這座城市的交通規劃極差，我通勤路上每天都看到車禍，平均起來一天大約1到2件，人民素質也非常低落......是一個只有三線城市水準的省會。

然而，它進步了，就像那些沿海城市一樣，以飛快的速度進步了，它重新規劃了城市、重組產業、建立多重外環、高架、地鐵，如今的基礎城市機能，已經完全不輸台灣的一線城市，部分軟硬體尤有過之。

不過，要是人民素質也能飛快進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