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不愿做中国人，太正常了

&rt;　　去（2006——編者註）年9月，中国三大入口网站之一的网易的文化板块里出现了一份问答调查：如果有来生，你愿不愿意再做中国人。结果显示，在一万多名参加调查的网民当中，有65%的人不愿意再做中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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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t;　　这样的调查结果在素以爱国主义情操闻名的“太平盛世”出现，自然非同小可。一时间，媒体惊呼不已，爱国者痛斥“败类”，旁观者感喟世风日下，文化人忧心民族身份认同危机，中国政府更因为这项原本并不违法的调查可能损害其脆弱的民意基础而勒令停止并删除相关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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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t;　　然而我们认为，这项调查结果所显示的“中国人不愿做中国人”的内心取向，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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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t;　　尊严感是与生俱来的，是一个人之为一个人的必然的构成部分；我们不能想象，一个人如果在日常社会生活中从不曾享有尊严，他会是一个健全的、完整的人。人类在现代历史里（文艺复兴以来）所作出的所有值得纪念的努力都含有这样一个目的，即让每一颗生命享有尊严地走完一生。中国人却生活得毫无尊严。20世纪80年代以前，中国人受尽了各种政治运动的凌辱，拘押，恐吓，思想改造，检讨，批斗，游街示众，饥饿，病苦……这时，中国人完全唾弃尊严，否定尊严，视必然的尊严要求为继续生存的天然障碍；这时的中国人，被迫地不仅不要尊严，而且全体公开向作为人类必有的尊严宣战。80年代以后，情况稍有好转，这时中国人不再视尊严为“异物”，而是将对尊严的要求深深地珍藏在内心。他们知道，作为人，他们本能地希求被尊敬，然而在通常的社会生活中是不可能得到他人的合适的尊敬的。他们在日常生活中，在各种时间、地点、场合，遭遇的往往是漠视、蔑视、排挤、呵斥，如此等等。这种情况下，一个心智基本正常的中国人明知自己无力改变现状又怎能愿意继续做一名中国人呢？在那项调查给出的5个不愿做中国人的理由中，选择“因为做一个中国人缺乏人的尊严”这一理由的人数比例竟高达近40%，这也正说明了尊严感对于健全人格的必不可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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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t;　　自由，既是人的本性，也是人的社会生活的追求目标，而在中国生活里，人的自由本性无时无刻不被压制着——通常的社会生活正好成了人之本性的死敌。人作为“社会动物”，自然地要求某种政治表达，在中国，这不可以，除非你说的正好是别人让你说的。政治表达而外，中国人其他的一切社会性表达，均不得自由发挥，都必须符合党国利益的要求，而这些要求又是无所不在的，可能是关于某种思想的——要反对个人主义，可能是关于某个社会性事实的——有些事情不可以谈论，甚至可能是关于某个词语的使用的，比如“中共”这个词就不能出现在正统写作当中，因为那是国民党在台湾常用的一个词。出版自由是没有的，敏感时期几个人聚在一起都有可能被认为“非法集会”，80年代南开大学几个学生私下成立一个社团仅仅因为名字取为“逍遥社”——含有自由自在的意思——而被组织部门勒令解散……如果不是特殊利益的获得者，谁又能真心愿意做中国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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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t;　　人活一生，最觉黑暗的是受了冤枉无处申述，而作为中国人正需要忍受这种黑暗。在这个社会里，如果一个人既没有权也没有钱，那么他就只能在任何事情上都得忍受外加无果的劳碌，自己拥有使用权的土地被贱卖了，要忍受，干了活拿不到报酬，要忍受，孩子做了冤死鬼，（父母）要忍受，有业务能力而找不到工作，要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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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t;　　所以，心里不想做中国人——虽然实际上是，是很自然的事情，不值得大惊小怪，更不应该横加指责、枉加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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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t;　　9月份“网易文化”的调查被政府查封了，然而那个调查所体现的中国人内心深处的纠葛却依然存在。最近，一份同样的调查又出现在另一个网站。应该说，网易的调查结果还不至于让对多数人不愿再做中国人这个现象忧心忡忡者彻底绝望，因为，那个结果表明，毕竟还有35%的网民是愿意继续做中国人的，而且这其中超过一半的人选择继续做中国人的理由是“因为我爱我的祖国，没有别的原因”——这起码说明这部分人“在政治上是绝对可靠的”。然而，最近的这个调查就只好让忧心者愈加忧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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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t;　　这个调查结果是，在38个投票的网民中，只有3人愿意，不足10%。90%强的人表示不愿再做中国人，这其中希望自己来生做“北美人”的有15个，接近一半儿。“不做”、“坚决不干”、“肯定不做！后悔死了”、“俺宁愿做鸡做狗做牛做马也不愿做中国人”等回帖是对此一结果的典型说明，而在那愿意做中国人的3人中，至少有一人是基于这样的理由：今生无望，希望来生继续改造中国，使它成为一个健康的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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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t;　　应该说明的是，最近做同样调查的这个网站是一个实行严格会员制的思想—文化类论坛，会员不多，其受教育程度很高。比较活跃经常发言、跟帖的会员当中，有相当一部分都是通过朋友介绍才加入进去的，其中不乏大学教师、律师、自由撰稿人、外科医生、it经理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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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t;　　这说明，越是受教育程度高，越倾向于不再做中国人的内心选择。这很容易理解：受过良好教育的人更不容易被政府宣传——“当前的中国处于中国有史以来最好的时期，是太平盛世”——以及虚假的社会、经济等方面的统计数字所蒙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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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t;　　选择不再继续做中国人眼下并不具有多少实际意义，然而这发生在内心的里的选择，却无疑表明了中国人在个人权利方面的某种程度的觉醒，表明了他们已不再仅仅是民族主义——尤其不再是爱国主义的牺牲品了。而这种觉醒正是未来自由、民主的中国所需要的。